沈青烛病了。

大概是因为晒的那一场不怎么暖和的太阳。

庭院里萧索冷寂，那冷意浸入了沈青烛单薄的身子，激起了她身子的激烈反抗。

于是当天夜里便发起热来。

元宵不敢把责怪的眼神落在郑微身上，也不敢说出任何怪罪的话。她只是不愿意看郑微愧疚的神情，心里想，郑姑娘明明知道小姐身子不好，却还是执意要叫人出去。

放着屋子里的地龙不要，偏要晒什么太阳。

现在却要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

自己竟不觉得可笑。

元宵叫来大夫为沈青烛诊病。

那大夫是被叮嘱过的，绝不在郑微面前透露沈青烛身子状况半分。

而沈青烛的身子究竟有多差，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然了，除了郑微。

药是元宵熬的，水是元宵打的，沈青烛的身子是元宵照顾的。

百无一用的郑微守在沈青烛的榻前，哭得不成样子。

元宵看不惯她那样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郑姑娘别哭了，早知如此，就不要带小姐出去。现下木已成舟，郑姑娘帮不上忙便罢了，反倒在这里一味哭闹，连小姐的清净也要夺去。”

“元宵！”沈青烛从昏热中惊醒，急忙制止元宵，却已经来不及。

小丫头嘴快，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被指责的人愣在原地，眼周通红，面色却是苍白异常。

沈青烛忙拉住郑微的手，安抚她道：“阿微不是没有用的人，我生病与阿微无关，你不要自责，不要听元宵乱说。”

郑微看着沈青烛，眼神依旧是怔怔的，空洞无力。

她慢慢将手抽出来，默默走到了一边。

“阿微……”沈青烛的嗓音也很无力，又因为发热变得干渴嘶哑。

“对不住……”郑微坐到桌前，桌上是温热的茶水。她倒了一杯，想了想，还是递给了沈青烛。

“你是不是渴？”

那茶却被元宵劈手夺过去：“小姐喝那药不能饮茶。”

郑微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好一会才垂下来。

“元宵，你出去！”沈青烛厉声道。

元宵却不甘道：“小姐！”

“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

出去的人，却是郑微。

两人都愣住，沈青烛先反应过来，竟想要起身追出去。

却被元宵一把按住。

“小姐怜惜郑姑娘，也要怜惜自己的身子！”

“元宵，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事，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对阿微说那样的话？”

“因为小姐爱郑姑娘胜过爱自己，可元宵不明白！郑姑娘任性自私又娇纵，明明知道你的身子不好，却还要拉着你出去散步晒太阳，还要惹你生气不开心。小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郑姑娘？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元宵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是真的心疼沈青烛，也是真的不满郑微的做法。

她想弄个明白。

“可是从前，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出去走动走动吗？”沈青烛闭上眸子，不想露出失望的情绪。

“我本来就要油尽灯枯了，同她放肆一回，要什么紧？”

“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和她，是生与死的两个极端。我们注定要阴阳相隔。我想要对她好，想要她替我活得恣意潇洒。很难明白吗？”

元宵依然倔强：“可是小姐是小姐，郑姑娘是郑姑娘，谁也不能代替你活着。小姐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

“我本来就，没什么活路可言了。何必苦苦挣扎，到头来一场空又弄得不甘心？”沈青烛叹出一口浊气，仿佛是要用最后一点力气，说这些话，是带着赴死的决心的。

“元宵，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事一点好吗？”

元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是不懂事。

她心里也有无限委屈。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凭空出现的郑微，会值得沈青烛这样喜欢，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相爱，是要用伤害自己伤害旁人作为代价的。

沉默良久，元宵还是乖顺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去找郑姑娘，求她原谅我。”

沈青烛应当听出了里面隐藏的赌气之意，或许是无言以对，或许是根本不在乎，她闭着眸子，不作回答。

郑微站在庭院中央，衣衫单薄，任凭寒风呼啸。

自虐似的，仿佛是因为沈青烛生病，她要惩罚自己，她要赎罪。

真的，傻的可怜，自以为是的可笑。

元宵拎着件狐裘，披在郑微身上，沉声道：“郑姑娘进去吧，别把自己吹冻着了，一晚上病两个人，我可照顾不来。”

郑微却不动：“你是不是极讨厌我？”

元宵借着月光望过去，对方的眸子阴郁到极点，同往昔言笑晏晏的郑微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