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依旧壮着胆子,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便再容她放肆一回:“并无讨厌。我只是觉得,郑姑娘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却从不考虑旁人受不受得了。”
“沈青烛有说她受不了吗?”郑微勾唇笑,眸子却是猩红可怕。
元宵不语,便是变相承认了没有。
“这世上无人把我当一回事,若是我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那我岂不是真成了一块破布任人搓磨丢弃了?”
寒风猛烈,吹得人眸子干涩,很想落泪。
元宵听她说这话,凄迷悲怨。她不敢接话,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郑微。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郑微。
乞求无限溺爱纵容的自私的郑微,其实会这样哀怨,敏感,自卑。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被父亲抛弃的痛楚。
他眼里对她的漠然,对她的忽视,对她的轻蔑,她一刻也不敢忘。
在无数个躺在沈青烛怀里的夜晚,她无数次想起那种冰冷的眼神,也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无情出现在沈青烛身上时,她要如何自处。
所以不断的索取,不断的试探,不断的得寸进尺,在沈青烛的一次次让步和纵容里,她才能得到一丝丝安全感。
可是不够,总是不够。
她确实很自私,她没办法走出自己的魔障,更别提顾及沈青烛的身子。
她连自己都爱不好,怎么会爱别人?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沈青烛不愿意吻她的原因吧?
是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对不起,可我会改的。”哀怨消失了,变成了真诚的,卑微的,请求,“给我一次机会。”
郑微拢起狐裘,攥紧周身那一点暖意。
这是沈青烛给她的,她也要尽自己所能,帮衬她。
“我会试着学习,怎么样照顾她,怎么样爱她,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小妾。”
为什么还是要主动提及这个身份呢?
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身份呢?
艰难说出口时,她心如刀割,可怜的一点点自尊,被自己亲手碾碎。
还好,至少换来了对面的动容和不忍。
元宵拉起郑微的手:“对不起,郑姑娘,我不该和你说那样的话。”
她真心愧疚了。
她看错了郑姑娘。
郑微,应该是值得的。
两人达成了默契,对过往不再提及。
为沈青烛熬的药咕嘟咕嘟冒着泡。再过一盏茶功夫,便能倒出来喝了。
郑微抹去额上的汗,笑着对元宵说:“好苦啊,闻着都苦,她却要喝这么多。”
元宵扒拉着柴火,也笑道:“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知道,她明明都吃过这么多苦了,却还是吃不惯,每次喝药都要吃蜜饯,跟小孩子似的。”
她们并肩坐着,为同一个人的身子担忧,也为同一个人的小癖好而笑闹。
“这药我待会端过去喂她。”郑微道。
“好啊,你可要盯着小姐全部喝完,剩一点都不行。那我就去把这药渣倒了。”
“放心吧,我肯定盯紧她。”
清苦的药液倒入碗中,郑微拿着汤匙放入碗中,端着碗进入卧房。
沈青烛还在翘首以盼。
她时刻盼着的人和时刻怕着的药却一起进来了。
“你……怎么端着药进来?”沈青烛有些紧张不安。
郑微笑得云淡风轻:“自然是喂你喝药。”她走近,捏着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沈青烛嘴边。
“元宵说了,你必须喝完。这次,可没有蜜饯给你吃。”
沈青烛面如土色,却还是乖乖张嘴,药液顺着喉咙流下去,激起一阵阵不适。比起生病,恐怕喝药才更让她痛苦。
一勺接一勺,郑微不给她片刻喘息,好不容易一碗见底,沈青烛偏头,捂着嘴以防自己吐出来。
手却被郑微掰了下来,一块清甜的蜜饯被塞入口中。
沈青烛诧异抬头,却看见郑微笑得狡黠又得意:“骗你的!”
“阿微。”沈青烛无奈,跟着她一起笑,口中的蜜饯刚刚化开,丝丝甜意与苦涩中和。胃中翻腾之意渐渐平复。
郑微坐到沈青烛床塌边沿,认真地同她对视。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沈青烛。我不会让你再生病了。”
见沈青烛怔怔不答,她举起手要发誓:“我保证……”
沈青烛忙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誓言:“我信,我信。你不必为此发誓。”
“谢谢你信我,沈青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