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府,郑微有些心灰意冷,枯坐案边,兀自发呆。
“怎么哭了?”
抬头间,却见沈青烛不知何时推门进来,站在她面前,神色关切,温软柔和。
郑微抬手摸了摸眼角,却摸到一手湿热。
沈青烛坐到她身边,拿出帕子替她拭泪。
“可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感人故事?”沈青烛问。
郑微摇头,有些哽咽,“嗯。”
沈青烛轻笑道:“你这一边摇头,一边说嗯,究竟是还是不是呢?”
郑微抬头望她,眸子里浸满泪水。她替沈青烛委屈,替她不甘。可是她不想和沈青烛说。
若是祝璃帮不上忙,那郑微于沈青烛而言,当真是百无一用,她的担心于沈青烛而言,更是多余且可笑。
沈青烛从郑微眼里感受到的悲哀,像是幽深无底的一汪寒潭,只一眼,便让人心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沈青烛担忧道,“谁欺负你了?还是受了别的委屈?”
郑微依旧摇头,她拿过帕子拭去泪水,温软的语气有些像撒娇:“我饿了,沈青烛。”
那便不问了。
郑微不想说,沈青烛便不会多问一句。
只是晚膳格外丰盛,都是郑微爱吃的。席间沈青烛一直为她夹菜,眼神没有一刻不在郑微身上,密切关注她的情绪,生怕她又红了眼,也生怕再看到那寒潭。
郑微一个劲往嘴里塞着东西,心里却在想,她不要再和沈青烛置气了。
这几日睡在东厢房,她夜夜都想她,想她们的关系,也想她们的未来。
曾经想方设法要在沈青烛身上得到些什么,后来却成了想方设法给沈青烛什么。
曾经想向沈青烛索取安定,索取温暖,索取爱。
她从前喜欢她,大概是喜欢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清贵的气质,倾城的容貌,大方的出手。
从前的喜欢,是见色起意。
可现在,她喜欢她,是喜欢沈青烛这个人的一切,她的脆弱,她的任性,她的真挚,她的愁绪。
见色起意变为了真心交付。
郑微便想着,自己能给沈青烛什么,才能配得上她的喜欢,配得上她的身份。
所以在她病重时无微不至地照顾,所以熬夜研习晦涩医书,所以不计代价地找祝璃帮忙,所以腆着脸逼问张大夫了解她的情况。
可她总觉得自己做的这些无足轻重,不及旁人万分之一。照顾沈青烛有元宵在,为沈青烛诊病医治有张大夫,为沈青烛寻来名贵药材有沈府上下。
郑微所做的一切,说是帮助沈青烛,不如说是自我感动。
她没有好的家世,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沈青烛身边,被她大大方方地介绍给妹妹。
她也没有温顺的性格,总是同她置气,惹她伤心和担忧,所以得不到沈青烛真正的喜欢,得不到她真切的吻。
她亦没有一技之长,不能自力更生,更无法摆脱沈家对她的扶持,所以完全报答不了沈青烛的恩情,所以总是亏欠她。
你见过乞丐捧着白粥向施恩者告白的么?人们会相信他喜欢的是布施白粥的人,还是那碗白粥呢?
郑微的喜欢大抵如此,卑微而下贱,是乞讨者对施舍者的倾慕,表现得再如何真挚,总显得没那么纯洁,夹带或多或少的私欲和杂念,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心中的杂质究竟占了几成。
一份有瑕疵的爱,是拿不出手的。贸然表现出的真心,恐怕会平白遭人唾弃。
郑微从未爱过别人,也从未被人爱过。她宁愿相信沈青烛对她的好是垂怜是施舍,也不敢相信沈青烛也爱她。
毕竟她只是寄人篱下的金丝雀,除了一张脸还算过得去,又有什么值得喜欢之处?
可她依旧有野心,有欲望,有妄想。她还是想要得到沈青烛真正的喜欢,从始至终,她灰心过,自卑过,怀疑过,却从未想要放弃。
如今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没办法再与沈青烛拉开距离,便选择接受她所有的好,她的关心和照顾,她为她夹的菜,她提出的同床共枕的邀请。
“阿微,今夜要不要陪我?”沈青烛柔声问,她总是先示弱,心里忐忑不安,怕被拒绝,怕被无视。
今日郑微出去时冷声叫她别胡闹,她愣在原处好一会才回神。
阿微竟觉得她胡闹,她便乖乖等她回来。心中再如何焦灼,还是裹紧被子,在温暖里等着她。
元宵端药给她喝,她也乖乖喝了,没有推辞,没有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