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落叶,落叶上的长阶蜿蜒而下,只见其发端,却不见其终焉,这条路,好像格外的长。
看着薛瑶安静如水的脸庞,沈长阶没再说什么。
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手接住一片就要落在薛瑶身上的叶子,拢进掌心。
沈长阶就这么一直陪在薛瑶身边,身边经过别的弟子,都带着或疑惑或惊异的眼光扫视在少年身上。
“这是新来的小师弟吗?怎么一个人下山来挑水啊?”
“我也不曾晓得,罢了,也可能是管事那边的安排吧。”
“我怎么不记得当初有过这样的安排?”
身边窃窃私语不断。
从人来人往的长阶到空无一人的山脚,薛瑶一路上都未置一词,漂亮的眼睛里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沈长阶说不心疼这小孩儿真的是假的,他一路看着他的阿瑶走过来,从桂花镇走到了苍央宗。
那个软糯糯会追着他喊师尊的小少年,却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声不吭地承担着这些事情。
他一路上陪着薛瑶来来回回,一个木桶又一个木桶逐渐被盛满水。
很快,就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了。
他不自觉看了眼薛瑶,少年微微喘着气,提起最后两个木桶转身就走,神情疏离又冷漠。
沈长阶这才惊奇发现,那腰间本该一直佩戴着的药峰的玉牌却没有在那里。
那令牌,去哪了?
带着这个疑问,他一路陪着薛瑶,从人来人往的喧嚣走到了寂静处的山脚。
薛瑶垂眸,弯下腰,转身走进了那台阶旁被斑驳的枝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小路。
在视野不甚清晰的角落,那山下唯一的井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薛瑶拿着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丛丛簇簇的杂草往水井边走去。
沈长阶只好也弯下腰,避开低垂下来的枝丫,跟在薛瑶的身后。
薛瑶走到了水井边,望着井口内清澈得可以倒映出绿树碧云,涟漪阵阵的井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站了片刻,薛瑶却没开始挑水,而是在怀里好一阵摸索,最后轻轻捧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
原来玉牌一直被放在薛瑶的怀中。
薛瑶静静看了那块玉牌好一会,才将它珍而重之地放回怀里。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眼眸熠熠生辉,比树间折射下来的辉光都还要明亮三分。
“还好。”他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还好什么?
沈长阶看了眼井水,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桶。
“还好没这口井没被做手脚。”薛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接着道。
沈长阶怔了片刻,原本一直捏在掌心的树叶轻轻滑落下来。
他莫名觉得心口堵了一下,撇过头不去看薛瑶,率先扭过头走了出去。
在沈长阶背过身去的时候,
薛瑶却像是迅速感应到什么似的,眼里漫开温暖的笑意。
他望向沈长阶的方向,无声念道:“师——尊——”
这当然没被沈长阶听到。
要是他的师尊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被摆了一道,肯定又要气得炸毛了。
他摸索了一下怀里的玉牌,眨了眨眼。
他想,他那半步都不愿出药峰,不问世事的师尊肯定不知道,当玉牌的主人出现在附近的时候,玉牌是会流转出翠绿色光芒的。
也肯定没人知道,在薛瑶不可思议发现沈长阶就在身边的时候,那怦然的欢欣于无人知晓的心底处灿然盛放。
装可怜装得入戏的薛瑶歪了歪头,察觉到沈长阶已经稍微走远了,这才挽起袖子,开始将水从井里挑出来,倒进木桶里。
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那两木桶才终于被蓄满了水。
外边等着的沈长阶靠在路旁的一棵树边,百无聊赖地扯着指间缠绕的金线玩,金线的另一头被他缠在头顶的接近一臂粗的枝干上。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一下又一下地扯着金线,缓缓收紧,又“哗”一下脱力松开金线,如此来来回回,还是没办法缓解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复杂思绪。
当薛瑶抓着两桶水出来的时候,视野里并没有看到沈长阶的身影,但看那格外惹人注目的枝干却像是中了邪一样,歪歪扭扭地上下抽动着。
但是几步之内却看着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树枝干在独自疯魔乱舞。
“……”想都不用想是他的好师尊干的。
望着这如此诡异而莫名其妙的一幕,薛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脚步硬生生停滞在了原地。
沈长阶正独自玩得起劲,余光不经意间触及一片青色衣角,脑海里空白了片刻。
他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
沈长阶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手反倒颤巍巍地一抖,那手上原本刚好被缠的很紧的金线直接一松,带起的巨大反弹力直接回冲到头顶的枝干上。
树枝干本身就摇摇欲坠,结果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导致树干不堪重负,发出“咔吱”一声。
反应慢了半拍的沈长阶茫然地抬起头想看看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