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西来到医院时,竹安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她颓然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反复捏着自己的手指,脑海里一会是刚刚跳楼的老梁,一会是苍白消瘦的竹安。
忽然想到什么,竹西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通了。
“喂,阿满?”
竹西把指尖掐得发白:“妈,爸的病情恶化了,医生通知病危,现在在做手术,你……”
竹西的话被打断。
“阿满,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妈,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医生说手术风险有35%,你说爸……”竹西有些语无伦次。
“阿满,你在医院看着你爸就好了,我这会有点忙,晚点再打给你。”
电话挂断了。
明明是夏夜,竹西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凉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灯终于熄灭,大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李医生扯下口罩,看着迎上来嘴唇嗫嚅却又不敢开口的竹西,神色歉然:“抱歉……”
竹西眼眶瞬间通红:“李医生,您什么意思?”
李医生侧过头:“病人本身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手术中身体状况非常不稳定,出现了大出血……”
他几乎说不下去,手术失败也是他职业生涯的失败,他无颜面对竹西。
竹西听完捂住嘴,踉跄跑想要进手术室,却在门口被几个护士拦住。
“女士,不好意思,手术室外人不能进去。”
“我爸还在里面!”竹西冲着她喊。
护士拉住她:“抱歉,里面尚未收拾完毕。”她见过太多这种家属,看着眼前仿佛天塌了的绝望女人,还是不忍道:“您请节哀。”
竹西死死抓着护士的袖子,脸朝着手术室的方向呜咽流泪。
“竹西,竹西!”李医生也上前拉住她:“竹西,冷静下来!你爸爸,很快就会出来了。”
“抱歉。”他又说了一句。
很快,两个医护人员推着盖了白布的病床出来,竹西愣愣地看着,几乎不敢去掀开那块布。
那下面盖着的是曾经那么爱笑着叫她“闺女”的爸爸。
他那天出门前明明还说谈成了这单大生意就要带她去旅游,还说她快生日了到时候做鱼给她吃。
可现在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她在这世上没有了家。
“呜……爸……”极度的悲伤让她大脑阵阵发昏,天旋地转间她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护士正在查看她的情况,见她已经睁开眼便道:“您醒了。李医生让我告诉您,您父亲已经安置在了太平间。”
没有回应,护士看了两眼床上眼神空洞形容枯槁的人,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过了许久,竹西才把脸埋进手中。
“爸……”
处理完竹安的后事后,竹西用预存的住院费把欠款还清,辞了职。
某个深夜,她从床上醒来,掀开被子,拖着幽魂般的身体来到天台。
晚风将她的长发吹开,露出一张苍白无神的脸。
她注视了远处一会,随后轻轻一跃,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
“阿满,阿满?”
明媚温和的阳光洒在竹西的眼皮上,她在呼喊声中困倦地睁开眼。
床前站着一位温柔美丽的女人,对她笑着揶揄道:“阿满,还睡啊,太阳都晒屁股啦。”
她大脑一片混沌,迷迷糊糊道:“妈?”
“嗯?”许媛摸了摸竹西的额头:“还不起床?”
竹西还记得她从天台跳下去的场景,怎么一转眼到了这里?
许媛见竹西愣愣不说话,有点无可奈何:“怎么呆住了?睡糊涂了?”
这是梦吗?妈妈根本不可能对她这么温柔。
许媛坐到她的床边,伸手擦了一下她的眼角:“怎么睡觉还流眼泪了?”
竹西下意识伸手也碰了碰自己眼角,有湿润的触感。
她注视着眼前的许媛,又叫了一声:“妈?”
许媛道:“什么?”
竹西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她的眼神一错不错盯着徐媛:“你不会对我这么温柔,也不会来叫我起床,你对我……总是很冷淡的。”
许媛收起了笑,淡漠地道:“这样?”
竹西的心脏收缩了一下。
果然是做梦啊。
下一秒,许媛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阿满,妈妈啥时候对你冷淡了?你哪次在家不是我来叫你起床,你这个懒虫,早上还总是睡不醒!”
她一下一下抚摸着竹西的头发:“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跟妈妈说说,嗯?”
妈妈温柔的声音让竹西委屈得落了泪,这是遥远的记忆里才有过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