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城已经入秋,一夜凉风吹过,大街上便被落叶铺就一地金黄,美则美矣,却也悲壮,彷佛枯叶与树干最后的告别,飘飘荡荡落入下一个轮回。
方氏珠宝一楼的总店铺面已经被迫歇业了两天,田家人依然坐在门口举着“为女讨命”的横幅。两日里,媒体和记者轮番闻讯围来,但田家父母弟妹老公几人人轮番上阵,至此第三天中午,还不觉疲倦。
赵一鸣从三楼公关部会议室的玻璃朝下望去,看见田恬的丈夫还在与某个自媒体网红一起,对着镜头一声声控诉,不免为田恬悲叹道:“唉,吸血鬼一样的家人...田小姐不值得啊。”
助手送来午餐盒和咖啡:“老板,都过去两天了,咱们还继续不闻不问么?”
“是啊,这都第三天了,他们怎么还不报警呢?”赵一鸣不断揉捏着眉心的川字纹。
涉及到人命,已经超越了普通公关的范畴,集团律师给出的意见是:问心无愧,只等司法,不可妄动。
事发当日,赵一鸣早就将律师函斟酌着发送了多家媒体,在警方查明之前,若有侵犯方氏名誉与权益的不实报道,必将追究法律责任,大多媒体还算配合,一时也算压了下去。
只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呢,田家人轮番上阵哭嚎,不到一日,就有无数闻腥赶来的大小网红和自媒体出现在楼下…这便按不住了。可赵一鸣又不能擅动,只盼着田家人一朝冲动报案去,方氏便可以马上出动律师团队,合理合法应对。
这时,公关部另一个同事急匆匆举着手机进来,小声提醒道:“是涛哥。”
赵一鸣急忙接过:“喂,涛哥,我小赵,您有什么指示?”
“唉呀,田家人还在你们那?”
“是啊,还在楼下跟自媒体嚷嚷…可能还要忍一忍…”
“三天了,不能再忍了,网络上已经开始骂祖玲了,说是祖玲表面忍辱负重,其实背地算计情敌,这样下去会毁了祖玲的!你们也看清了田家人,他们不会报案的,这是摆明要再讹你们方氏一笔,一大笔!你们该报案去,让警察尽快介入,快刀斩乱麻!”
这件事显然已经将陈祖玲拖下水,涛哥原先答应的按兵不动,也不得不动了。
“涛哥,我这就上顶楼汇报,您先别急…诶,谢谢,谢谢…对对对,马山就去…诶,诶,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赵一鸣脱下了外套,扑腾了下汗湿的衬衣后背,推开了助理递过来的饭盒和咖啡,拿起文件夹,急忙打电话给董秘,然后通知法务部、市场部,各方团队管理层紧急汇合,急匆匆搭乘特供电梯,一起上了顶楼。
方母为人朴素,吃的午饭也不过是寻常饭盒,衣着也并无华丽,简单的灰色开衫,配一条黑色长裤,身无累赘,步伐飞快。
饭盒只吃了一半,虚掩着搁在桌角。
“赵一鸣,你先说。”
话不多,但气势稳足。
赵一鸣率公关部将这三日来整理的舆情细细汇报过,销售部迅速反馈了市场风向,市场部紧急叫停了品宣计划…方氏珠宝迎来了绅士系列上市活动短暂辉煌过后的急遽口碑下降。
这一仗即便最后打赢了,方氏也难免大伤元气;更何论倘若打错一步,便会满盘皆输。
大家都看向董事长,想听个结论。
方母听完汇报,却并不马上表态,而将推在一旁的饭盒重新拖到身前,迅速扒拉几口,将剩饭吃完,而后迅速擦了擦嘴,将饭盒扔进了垃圾桶:“我知道你们这几天都很紧张,但方氏珠宝从一家街边店发展到今天,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我还坐在这里,我还吃得下饭,因为我知道,方嘉飞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田恬的事;而你们也应该沉住气,因为你们更加没有做错什么,大家只管回去继续各司其职,其余的事,我来解决。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议,你们也尽快下楼吃饭!”
说罢,便离席。
若不是赵一鸣向顶楼求救,这场会议原本是没有的。
“赵总,董事长是不是已经有安排了啊?”
“是啊,咱们刚才这么冒冒失失的…其实现在想想,这些损失也都在预料之内,会不会...咱们太紧张了?”
“董事长什么也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啊。咱们回去吃饭,那就还是按既定的办法来啊。法务部的决定,仍是最优解,这事不能私了的。”
大家泱泱散去,无解又彷佛有解。
只有赵一鸣忐忑地留了下来,等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外。
董秘小陈端来一杯热茶:“赵总,董事长下午是和陈氏地产开会,您不必在这等着了,放心吃午饭去吧。”
“陈氏?董事长知道了?”
“知道。而且,董事长明白赵总的苦心,到了这时候,大家的压力需要一个释放,更需要高层给出一个态度,董事长平常是不在会议室吃午饭的…您撑了三天,董事长已经很满意。”
赵一鸣将热茶一饮而尽:“今天,真是多谢陈秘了。难怪这场会议安排得这么顺利,呵呵...”
陈秘接过空杯:“哪里,许多事,我还要多向赵总学习的。”
能在顶楼做事的,果然都不是寻常。
赵一鸣笑呵呵着下了楼,在电梯里颤抖着掏出裤兜里早就捏得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终于又扛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