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是后贴上去的,你没注意?”莫邪奇怪地看着他,眼眸黑白分明。
你怎么不早说的话被李励咽回腹中,“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啊。”莫邪还是没得窍道,满脸疑惑“你没看见吗?”
这下没头没脑的换成李励了。
莫邪歪歪头,嘟嘴想了一会儿后忽然扬眉:“哦对,我忘记了你看不见,你们都看不见!”
“你到底在说什么?”
“骨骼肌肉,皮下经络,我忘了你们是看不见的!”莫邪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
“你能透过皮肤看见人里面?”李励惊讶。
莫邪重重点头,“运气细看就可以!门内只有四师弟功练得烂完全看不着,大家都多少能看些,不过我看得最清楚!”她不无骄傲地扬起声音。
“这样啊。”李励默了几秒,“夜里你我再去验尸,眼见为实。另外——”他认真看着莫邪说:
“关于你们山门,在旁人面前莫要再提。”
藏拙之道,不知莫邪是否理解?李励垂眼,又觉是自己把莫邪引入这尘世。若是山野林间,少年赤子之心浑然天成,本无须藏掖什么。
倒生了几分愧怍。
“哦。”莫邪乖巧点头,李励刚想抚慰两句,少年抬眼,目光直直朝他刺来:
“你也是旁人吗?”
“我觉着你不是旁人。”莫邪自顾自道,“你是我下山后遇见最好的人啦。”
“你不是旁人,对吧?”莫邪问他,目光带了点小心翼翼。
李励退了两步。那瞬间少年目光如焰,生生将他灼烧。迟疑片刻,他缓缓开口:
“我知你武艺高强,但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人心,凭你有再多本事也难防住。”李励看着莫邪,字斟句酌,“所以永远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也一样。就算你能透过皮肤见人骸骨,却又如何知晓人心?”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莫邪不服,“待我和善我便以善待之,若是心怀恶意,那便瞧谁拳脚更胜一筹。”莫邪握拳挥舞,眉宇间净是少年意气。
李励哑然失笑,“世间诸事若如此黑白分明倒是好了。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覆间。”他扯起嘴角,眼底却微微露出点苍茫之意。
莫说喜,莫说悲,莫邪喉头微动,“总之你不是旁人。”她赌气似结论。
“哪怕孤只是图你武功高强,给谋孤性命的宵小一些震慑?”
莫邪抬头紧紧盯着他,记忆如潮涨涨落落。那个把她护在身下,射穿熊眼的孩子形象聚了又散,化在风里。
山下人匆忙,说过做过,风一般忘记也是平常,师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忽然地很想家。
“哭啦?”见她面色不好,李励弯腰瞧她垂下的脸。“好啦好啦,我逗你的……诶,你怎么还真哭上了?”
“才没有哭!”莫邪扬起脸,鼻头微酸,泪却真一滴没掉,她才不要为不值的人落泪。
“你再不是我下山遇见最好的人了!”莫邪如此宣布。
李励摇摇头,含笑向她走近。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至退无可退。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人所伤,被亲近之人背刺最痛不过。”走近莫邪身边,少年刺猬般炸起的发梢被他一一捋平,“我这条命尚有使命未完成,但是我向你保证——
在我存活的前提下,我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莫邪吸着鼻子笑了,剑眉柔了些,叫人只注意眉下那双圆润杏眼。“我就说嘛,你不是旁人的。”莫邪抿嘴点头,浑然不知李励瞧着她背影看了许久都没转脸。
李励向众人宣布未查到什么可疑后,阖府渐渐静了下来,半宿无话。后半夜时,莫邪抬手拍了拍榻上李励肩膀。
“四更天了。”莫邪打着哈欠从地上站起。她在李励塌边地上铺了被子,强打精神守了半宿。
“难为你守夜。”李励使劲揉了揉脸,穿上外袍。“我们怎么去?”
而后他又一次被莫邪夹在胳肢窝下翻窗进了停尸间。
原需两个成年男子合力打开的棺材板被莫邪轻松开启。念了几句得罪后,莫邪伸手拨开云娘鬓角,露出耳根一点色差。
“呐。”她稍一用力,云娘的脸竟真像蒜皮般轻易揭开。
莫邪轻轻把整张脸揭下嗅了嗅“面皮做了防腐处理,还是云娘的脸没错。”她比对着骨头瞧了瞧,“严丝合缝能盖上,是原先长得那张。”
看见皮下腐烂血肉,李励脸色难看,“还有什么别的异常吗?”
莫邪将脸皮重新抚平,沿着原先位置贴好,边角用头发挡住。而后在尸身上东摸西看了半天,“右小腿胎记对得上,骨龄也没错,按卷宗记述应该就是云娘尸身……没了,别的看不出什么。”莫邪把棺盖盖好后拜了三拜。
“云娘子,若有冤屈,望你今夜托梦给我身边位永宁郡王李励,我们还有要务,过时不候啊。”莫邪闭着眼,念念有词。
李励对着少年背影抽抽嘴角。不过说的也是,揭皮,无论卷宗还是犯人口供都未提及。你的死亡真有冤屈吗?回屋后,后半夜李励翻来覆去睡不着,天鱼肚白时朦朦胧胧睡去,似乎听见女子呜咽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