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人好苦,这念头久久不散。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一二罢。”听着她长吁短叹,李励轻叹口气。“给。”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最后的了,感觉苦时就含一含。”
望着油纸包里的牛乳糖,莫邪抿抿嘴唇。“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那些人很辛苦地种地,遇到灾年、动乱或者不靠谱的郡王,就得死。”她轻言,“这样混过几十载,为个什么呀?”
李励从信纸里抬起头。“那你呢?”他认真问,“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做最强。”莫邪干脆回答,“我要继续向上,到谁也不曾去的地方。”
含光九重境界,师父都没有达到九九归一之处,她却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到达。那片世人都无从窥探的绝美风景,独属于她。
“武学最强?成为最强又是为了什么。”李励继续问。
“为了什么?”莫邪卡了壳,“一定要为什么吗?”
师父说习武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和事。但哪怕没有需要被保护的东西,她也想成为最强。
她想去探探极限在哪,世界这么大,还会有更厉害的高手吗?想到这,她简直心痒难耐。
李励摇头,“不需要。不需要为什么。”
“【为什么活着】的答案得自己给自己。我们只要感受生命之喜,去经历就好。用力活着,然后到死那天回顾,自会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定定看了她几秒。
而后又低头阅读信件。
莫邪不再出声。很长的信,李励静了不少时间,眉头越皱越紧。
好想替他抚平,如此想着,身体已先一步动作。
“我没事。”李励说着,却没避开她的手。“李晖逃了。筠卿他们料理完关隘之事便会起身来寻我们。莫邪……”他念她名字。
莫邪疑惑地望着他。几日没睡好,李励脸色苍白,眼眶发青,唯有一双眼中有火熊熊燃烧。
“我从未想到朝堂之上龌龊会被用臣民性命儿戏。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被他们忘的一干二净!”他狠劲捶了捶桌角,“陇州饥民上万,更不用说西征龟兹的军粮!他们这样做是哪怕西域整个乱起来也无所谓吗,就为了我的命?!”他狠狠按住眉心。
野火般的怒气燎原燃烧,但他出奇冷静。我得活,我会活,活得比他们更好。李励长呼口气,提笔开始回信。
灯芯剪了又剪,那人还是不睡。莫邪熬不住,一晃一晃开始打盹儿。
迷迷糊糊间,有人来到她身边,带着好闻的冷甜香。没有恶意,她肌肉放松,任自己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她已躺在榻上,桌旁早没有那人影子。
内力还未恢复,她算不得李励护卫。但她还是心焦,不为护卫,她也想见他。披着外袍,莫邪走出营帐。
月色朦胧,冷光下,那人手握竹笛,曲调悠扬。
如山中清泉,又似长风浩荡。莫邪静静地听,心都跟着沉静不少。
“惭愧,曲不成调。”李励瞧见她来,挥挥手中竹笛,“营里他们自己做的,调不准。”
“那要不试试这个?”莫邪从怀里掏出温热玉笛。
“好笛!”李励轻轻抚摸,“通玉雕琢,出自名家。”
“吹吹看呗。”莫邪没有乐器天赋,但很喜欢听曲儿。曾经二师兄常吹此笛,他下山后,笛子闲置。
偶尔被她用来敲后山不长眼的虎豹。
“想听什么?”李励兴致很高。
“你拿手的吧。”莫邪摇头,她不懂这些,好听就好。
李励沉吟片刻。婉转曲调就倾泻而出。如月光皎洁,如云雾飘渺,九曲回环间,莫邪看见山路尽头那道朱红大门。
师父招手,眉间朱砂痣鲜活,她在笑啊。莫邪留下泪来,好久,她好久没看见师父笑过了。
笛声停了,李励静静望着她。
“袁师光。”莫邪咬住舌尖,“这人你知道多少?”
莫邪醒后第二日深夜,陇西郡王李晖以跑死两匹快马代价赶回宫里。
“国师,大国师!”李晖蓬头垢面从马上跌下,“大国师在哪里?!”
“国师已经休息了,还请殿下——”
李晖一巴掌把门人扇了个趔趄,“国师,国师……”他直直冲入寝殿。
大国师正守在丹炉旁亲为天子炼药,见他闯进,头也不抬:“殿下真是越大越沉不住气。”
“他没死!”李晖嘶嘶吸气,“李励那厮他被我围杀,反扑了出来!”
“寥寥数人把五千铁骑反杀?”国师摇着扇子朝丹炉扇火,不紧不慢。
“他身边有个妖人,普通人根本不是对手!”他走近丹炉,眼睛死死盯着国师,“怎么办?现在结了生死仇,他却还活蹦乱跳!说来若不是当初你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