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朝着陆卿一礼，“殿下。”

陆卿托住他的手阻止他下拜，“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陆卿看着他高束的发髻，眉心微蹙。

这几年他和郭子苓都忙，他忙朝中的公务，郭子苓就给他帮忙，一边腾出手来料理候府和他母亲妹妹的事情。

哪怕一起商议公务的时候，也总是有外人在旁，郭子苓对他拘礼，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但他们是自幼长大的情分，陆卿从不希望他们会变成普通的君臣。

郭子苓懂事，上进，这很好。但他这些年，尤其是这一刻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相处再也不像幼时那般随意了。

“我身份卑微，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郭子苓没有勉强，顺势直起了身子，示意陆卿去席间落座，“我已经点好菜，都是殿下喜欢的。”

陆卿抬眼望去，又是一怔。

郭子苓向来大大咧咧，从来耐不下心去记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孤的喜好的？”

郭子苓拿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这些事情，我早就应该做到的，现在才开始注意，殿下不会怪罪吧？”

“……”陆卿将酒杯接了过来，没急着喝，“你不必如此用心，保留自己的本心就好。”

郭子苓却摇了摇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苦笑着说：“殿下，不行啊。我没有办法。”

说着，他又倒了一杯酒，伸过去要跟陆卿碰杯。

见陆卿确实喝了下去，他才垂眸继续道：“我自幼就被世子和其他世家嫡子踩在泥里，是殿下你告诉我，要学会自己站起来，才能握紧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我还是太弱小了，才救不了子葵和母亲。殿下，你知道吗？我开春的时候见了一次子葵，她现在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而且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头上就已经有了白发。

我不敢告诉母亲，子葵这两年回门跟她诉苦，说她在那深宅后院受的委屈，母亲听了总是哭。她身体原本就在生我和子葵的时候被夫人药坏了身子，现在又因为担心我们这一双讨债的儿女，整日的心力交瘁，身体每况愈下。”

说着，郭子苓又饮了一口酒，他抬着醉眼看向陆卿，发自内心的疑惑道：“殿下，你说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何就要遭受这样的苦楚？”

陆卿沉默许久，他说：“已经在变好了。”

“是啊，变好了。”郭子苓放下酒杯，撑着头闷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说：“可是殿下，我觉得我还是一无所有。”

这一次，陆卿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眼睫微垂，忽地偏头看向一旁安静的谢一舟，淡声道：“你和柳小姐相伴多年，怎么能算一无所有。”

说着，他抬眸，语气认真。“孤知道你今日唤孤出来是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孤已经给柳将军修书一封，回去再润色一番便可递给他。柳将军是极明事理的人，为了妹妹，他一定会放弃与孤结亲的念头。”

郭子苓的动作停滞一下，“殿下……”沉默片刻，他很快露出笑容，举着酒杯向陆卿示意，“真是太为我考虑了。”

陆卿便又喝了一口，只说：“这件事情，本就是祖父一厢情愿，孤不能耽误你们两个人的终身。”

“可惜……”郭子苓面露遗憾，语中含着痛苦，“殿下，我配不上她。我们这辈子，只能错过。”

“孤说了会解决这件事情，”陆卿莫名，“你们又怎么会……”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完，他眼前突然一阵眩晕，陆卿用力撑了一下头才没让自己倒在桌子上。

“来不及了。”他的耳中传来一阵耳鸣，恍惚间能听见郭子苓微不可见的声音，“殿下，来不及了。”

他眼中清明，缓缓站起了身，走向一旁打开一扇门，里间昏暗，只能透过外面的光依稀看见一名女子正躺在塌上安然入睡。

郭子苓没有朝那个方向多停留，回身想要搀扶陆卿起身，却愕然发现他身旁多了一个男人。

陆卿双眼微睁，被那个男人搂在怀里，温柔地揉着他的长发安抚。

“你是何人？”郭子苓的武功虽然不如陆卿，但屋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谢一舟也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被人看见，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了这个，唯独担心陆卿刚刚喝的酒里面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小声问陆卿哪里不舒服，见他只是昏昏沉沉地说身子有些使不上劲，意识模糊之外，并没有什么难受，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抬眸看向郭子苓，忽地想起陆卿曾经说过的话。

‘皇宫里多少人嘴上说爱，转身就能将心爱的人送到别人的床上。’

若非亲眼所见，甚至亲身经历，陆卿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冷声道：“我要带殿下离开。”

这就是陆卿身边的人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他如此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