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丞相浸淫官场数十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陆卿最为在意的事情。
“祖父,他不会。”陆卿并未因此而动摇,回答得十分坚定。“他不一样。”
“殿下,你怎么会如此天真?”文丞相似乎觉得可笑,捋着胡须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带着苛刻,“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尤其是枕边之人。”
陆卿嘴唇轻抿,耳尖因为某几个字有些泛红。他眼睫微垂,手上的温度不断提醒着他身侧之人的存在感。
他重新抬眸,正要开口,谢一舟握着他的手却突然紧了紧,“殿下,你给我的那枚玉坠好像落马车上了,能帮我找一下看看吗?”
“你……”陆卿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迟疑片刻,“谢一舟,你不……”
谢一舟却朝他笑得眉眼弯弯,轻抚他的额发,“那枚玉坠是殿下所赠,如果弄丢了,我会很难过的。殿下,帮我找找可以吗?”
“卿儿,去吧。”文丞相显然也有很多话想要跟谢一舟单独说,他知道陆卿在顾及什么,抬手示意:“你安心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被谢一舟这么安抚地注视着,陆卿回身看了一眼文丞相,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确认他下楼后,文丞相率先开始了话题,“本相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卿儿为任何一个人如此放纵自己。”
谢一舟从容不迫,并没有面对上位者的紧张和局促,不卑不亢地回答:“殿下性情向来如此,他不喜欢遮掩和阴谋算计。”
“你倒是敢说。”文丞相将他行状看在眼里,仍是冷声道:“卿儿是什么身份?我虽不知你是什么人,又是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但你们天壤之别,如今他为你昏了头,你可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谢一舟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更没有为自己辩解陈情,转而道:“丞相可曾想过,我和殿下的风言风语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为什么陛下和郑贵妃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丞相微怔,垂眸细思。
确实如此,照梁文帝和郑贵妃的作风,他们必然是要抓着陆卿的过错大做文章,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却意外地没有借机发难,反而装聋作哑。
总不能是突然良心发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也觉得谢一舟是一枚可以利用的的棋子,因此没有急动手,反而对陆卿主动走上这样一条‘死路’十分地乐见其成。
毕竟对他们来说,感情是最不可信任的东西,只要诱之以利就能让谢一舟背叛陆卿,进而对他造成更大的打击。若是以此让他陷入情伤,一蹶不振,更是让他们乐见其成。
与其只是用太子喜欢男人这个理由来不痛不痒地训斥他一顿,倒不如让谢一舟留在他身边,再静观其变。
谢一舟见文丞相逐渐想明白了,又缓声开口:“丞相,我知道皇帝对卿卿和皇后做了什么。”
文丞相双眼微缩,猛地抬眸,“你告诉他了?”
刚说出口,他又冷静了下来。
以陆卿的性子,他若是知道了绝不会表现得如此平静。那孩子虽然沉稳,或许在外会极力掩饰,但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仍然会有端倪。
他埋在梁文帝身边的那名太医并没有异样,那说明陆卿还没有察觉这件事情。
那么,眼前这名少年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心下逐渐生出几分忌惮。
“丞相放心,我比您更不希望殿下难过。”谢一舟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皮,“我只想陪伴着殿下,让他能够平稳继承大统,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他将橘子上的筋络都撕得干干净净,沉声说:“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殿下了,一定。”
“我查过你。”文丞相没有对他言语中的保证做出评价,也没有对他话语中对梁文帝的大逆不道做出训斥。只道:“你的身份来历如此空白,好像凭空出现一般。又怎么让本相信任于你?”
谢一舟说:“丞相不用相信我,相信殿下就好。”
文丞相的疑惑与执着他能够理解,然而他的解释除了陆卿,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可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同一个人——陆卿。是陆卿让他们坐在这里商量博弈,别的或许无法打动文丞相,但陆卿可以。他就赌陆卿这十八年来的克己复礼,能够让文丞相压下这些疑心。
“丞相自己也说,殿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恣意妄为的事情。那不妨便相信一下殿下的选择如何?”
文丞相沉默片刻,“你的目的?”
“我以为我已经表示得很清楚。”谢一舟笑了起来,“我是为了殿下而来的,我的目的只有殿下。”
文丞相本也该对这番虚无缥缈的说辞嗤之以鼻,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又说不出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