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有意将文惜宁许配给当时最有望做太子的梁文帝,两相撮合之下,文惜宁也对当时风度翩翩,深情款款的梁文帝一见倾心,继而入主中宫,做了皇后。
哪怕梁文帝后宫佳丽三千,对她这个皇后只是态度淡淡,也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挫败,只笑着对他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总有一天,会为她的心意所触动。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全然的算计,沦为权利的棋子。
用情至深,却不得好死。
在这深宫之中,妄图真心并不是什么好事。
陆卿重情,所以对这名来历不明的青年视若珍宝,那么对方呢?谢一舟说他是为陆卿而来,他愿意像文惜宁对待梁文帝那样用情至深,默默陪伴他,只求对方回头看自己一眼吗?
这么想着,他便问出了口。
谢一舟笑着摇头,“丞相,您把我想得像个圣人。我不是皇后娘娘,无法容忍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喜欢殿下,希望他舒心快乐,但也同样希望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而且,陛下对皇后只有算计没有感情,我和殿下却并非如此。我希望丞相不要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事情拿来与我和殿下相比较。”
文丞相呼出一口气,谢一舟的确满身疑点,但自他出现也并未做出任何伤害陆卿的事情,反而行为言语之间都是为了陆卿着想。
而且……
陆卿看他的眼神文丞相再熟悉不过。就是当年文皇后谈及梁文帝时哪怕失落也难掩的目光——那深刻的眷恋哪怕极力克制也会不经意从眼底眉梢泄露出来。
此时若对他动手,除了与孙儿隔心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正如谢一舟所说,他相信陆卿识人的目光,更相信他是林鸿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儿。
这么多年来,跟在陆卿身边的人不计其数,可真心为了他的人却实在寥寥,若是真能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也能让自己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东西稍微放下一点心。
罢了,罢了。
他说:“你刻意支走卿儿,又是为了什么?”
“丞相有没有想过,”终于说到了他今天来此的最终目的,谢一舟循循善诱,“与其这样一直受人忌惮,活在猜疑之中生怕行差踏错,一朝失足全家覆灭,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一舟自从认识陆卿之后,将所有与陆卿相关的记载全部通读了一遍。
虽然陆卿甚少提起,但他知道,当初宁王起兵谋反,梁武帝匆忙登基,这其中其实发生了不少波折,绝对没有陆卿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而易举,风轻云淡。
文丞相知道梁文帝的多疑,更清楚他对文家的算计。或许也曾想过一不做二不休。但陆卿不会,在他的心中,父皇纵然对自己严厉冷淡,那也是储君的应尽之责。
梁文帝的忌惮,陆卿不可能毫无察觉。但纵然如此,他更多想的是哪怕父皇不喜自己,父子亲情却难以斩断。
也正因如此,在事发那一刻才会格外无措。他逼着自己冷静,调兵遣将,最后一举夺回皇位。从此父子隔心,正式撕破脸皮。
而陆卿也在登基之后性情越发冷淡不显于色,将自己的本心深埋,不轻易示人。
这一次,他要让陆卿避免一切的不幸。要看着他的卿卿平稳安然地走向那个至尊之位。
“放肆。”文丞相语气骤然严厉,抬眼怒斥:“你怎敢口出如此狂悖之语。”
谢一舟并没有因此露出任何惶恐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起身一礼,“丞相恕罪,但我还是要说。您不担心文家,我却担心殿下。我不忍殿下遭人算计龙困浅滩,他真正应该通往的路,是君临天下,四海归心。”
文丞相放下杯盖,那杯茶已经凉了许多,但他没有喝的想法。他摆了摆手,望着茶盏中舒展的茶叶,若有所思。
谢一舟重新落座,他将手中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放入盘中,抬眼认真道:“丞相,一直瞒着殿下,未尝是好事。与其让他为不值的人伤怀,倒不如一刀两断,彻底死心。”
“你倒舍得。”文丞相终于有了动静,眼珠微动,语气越发挑剔,“本相也未见得你有多看重卿儿。”
“自然不舍。”谢一舟温声回答。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到楼下,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陆卿从一名小贩手中接过了一个什么东西,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他攥进了手心。
他总是锋利清冷的眉眼难得地柔和了下来,眼睫微垂,唇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陆卿无意间抬头,正好触及谢一舟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将东西背到身后,耳朵瞬间通红。
谢一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收回目光。“有些痛苦一味遮掩,曝光在阳光下的那一刻只会发现更深。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您不用将殿下想象得过于软弱,他的决心,比任何人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