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六年六月甲子,皇太子朱翊钧即位,以明年为万历元年,诏赦天下。
且说贵妃李氏连日用尽心力,登基前,朱翊钧按照规定入住乾清宫。因为他只有十岁,年纪太小,李氏一则担心小皇帝的人身安全,二则担心诸物猬集、朱翊钧不能自理,于是也一同搬到乾清宫居住。
这乾清宫众人都由冯保一手调理,他可谓事无巨细,把个乾清宫调度得水泼不进、针插不透,就是陈皇后见了都赞一声冯保得力。倒是值守的宦官、宫女人人力倦、各个神疲。
登基仪式已毕,内宦又忙着将宫内一干仪式动用陈设之物收归内藏库,恐怕要收拾个两三天方能齐整。
第一个冯保事多任重,他是不能脱闲的,且不说上一层有个精明强干的李氏监察着,就是他自己也是个秉性强势之人。第二个他深知此刻最是个关键时候,鲤越龙门、脱胎换骨就在片刻之间,更加不肯落人褒贬。
倒是贵妃李氏,见大局已定,皇儿顺利登基,连日悬着的心方落回肚子里,这才感到一阵疲乏涌上来。
她见这个节气天长,也不怕晚间走了困,于是打算着中午歇个日盹。
刚刚迷糊一会子,恍惚间一个人影背着光走进来,模模糊糊看不清脸,来人将一柄上尖下方的窄长器物递给了李氏,她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方莹白鲜明的美玉,李氏抬头欲要询问此是何物,来人也不答,只缓缓飘远,似要融入光晕之中。
李氏忙上前撤住来人衣袖,只觉一片滑腻冰凉,龙纹样式一闪而过,李氏悚然而惊,喊道:“皇上!”接着翻身惊醒,原来自己在昭仁轩的榻上睡了过去,刚刚却是一梦。
“主子,刚刚可是魇着了?”李氏醒来就见冯保那张温雅淳淳的脸,身为御前内宦,最基本的一个标准就是容貌,虽然不必要面若冰壶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但也要容貌端正、浓淡相宜,冯保能在裕王府出头,相貌自不用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言谈举止总是带着一种雅人深致的风度,此时一脸担忧焦急的望过来,这份殷勤令李妃十分受用。
李妃恍惚道:“我刚刚梦到先帝了!”
“万岁爷!”冯保听到这里,一声泣音长叹,向西跪了,行了个稽首大礼。
李妃动容道,“好奴婢!先帝爷知道你的忠心。”说完她一个眼神,示意左右退下,只留下了冯保道:“刚刚在梦中,先帝爷将一物交于我,可我实在不识得那是什么?你可知是什么物件?这梦主何吉凶?”
“不知那物什么形状?”
“状似一烧香筒,尺寸比之更大,长条形,上尖下方,莹白玉制。”
听罢,冯保拿手比划一下,然后若有所悟,忙激动地跪了,“吉兆啊!主子!这是玉圭,帝王礼器也!为瑞信之物,以为法度,以别尊卑。先帝这是将帝王之信物放心交于主子保管,主子必能护佑当今承继江山、绵延社稷!”
李妃听了这话,不由得喜笑颜开,对冯保越发满意,身为内宦,能通文晓字、知书识礼,在重要事情上能有识见,本就难得,更重要的是从小伴着万岁爷长大,彼此都熟悉了,更不比别人的情分,李妃见冯保得用,不由得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娘娘既有如此大喜,奴婢再给娘娘报个小喜,这是内阁上书册封两宫的题本,请娘娘御览。”说着冯保将一份题本双手捧到李妃面前。李妃待要拿去,还未碰到题本,忙又止住,问道:“万岁爷可看过了?”
这话将冯保问得一愣,电光石火中反应过来,“万岁爷在读书,奴婢未敢打扰。”
李妃不由得肃容道:“你也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如此没有尺寸,内阁的题本需由万岁爷亲启,岂能有别人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