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珩倏地睁开眼,犹如即将旱死的鱼得了救命之水。空气大口被他吸入肺腑,撑身坐起,墨发如瀑顺着肩膀滑下。
四周一片苍茫混沌,望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依稀记得今日本该是自己飞升真神之日,恍然大悟:“啊……这就是真神境域吗?”
上下一白,一望无际。
“顾、清、珩。”一道陌生男声响起,似在耳边又仿若天外,被虚化的尾音波荡来回。
来人是谁?
天道?真神?上古大妖?
顾清珩默不作答,却是警惕了几分。
那声音又唤了一遍,这次具体而坚实。眼前地上卷起一滩水来,在空中凝成人形。
待顾清珩看清那张脸,到嘴边的话如同鱼刺卡在喉咙。
那人轻阖着眼,眉眼狭长。俨然和自己一个模样。
“你……是何人?”声音终于连成了线,那人眸色中是未退去的恶劣,听他缓慢开口:
“我,就是你。”
话落,一掌拍出,顾清珩躲闪不及生生接下。
四周场景迅速倒退,眼前似是变得模糊,身周却逐渐挨到实处。
是梦,醒了。
“……”
顾清珩暗中庆幸自己不至于被噩梦吓得坐起身,否则额前这柄利刃就要穿插入颅了。
也许是梦,也许是因为匕首,总之顾清珩一身冷汗。
不过是谁有这样的胆子敢拿刀对着他天界第一仙君?顾清珩迅速聚力,惊奇的发现自己如今内力竟如凡人仙修……!
这是为何?
匕首的主人直起身子,周身亮堂起来,顾清珩也顺坐起打量四周。
大片大片的艳色装饰物,帘帐桌椅皆是不同颜色的红,混着金银,一派雍容华贵却又俗不可耐。像是哪个暴发户急于炫富似的。
“你在做什么?”出声瞬间,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与认知全部涌入脑海,他这时才看清,少年眼中全是隐忍的恨意,灼烧着他的心口。
“师尊睡了一日有余,弟子有些担心。”少年将头发甩至身后,不动声色的藏起匕首,眨眼的功夫面上换作一副乖巧模样,“师尊可是觉得有什么不适?”
顾清珩已经明了,也算是知道了为何梦中那人说他就是自己。
合着他飞升飞到上古画卷来了?
顾清珩稳了稳神色,这卷“驭魔图”是讲述了上古魔君萧疏寻从生到死,从入魔到灭亡的一生。顾清珩也看过几遍。
如今眼前人,就是那位将来毁天灭地的魔君,萧疏寻。
而他,则是那画卷中,被萧疏寻一刀穿喉挫骨扬灰的恶毒师尊,时予。
为了保自己不死得那么快…而且谁知道在这死了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不就是疼爱弟子嘛,包行的!
顾清珩清清嗓子:“你…有心了,先下去修习吧。”
萧疏寻皱起眉,眼中多了些探究。
放在之前,这会巴掌估计都扇在自己脸上了,再劈头盖脸一顿骂,最终再给他赶去幽居门思过,什么时候想起来他才能出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没动怒?
萧疏寻心有疑问却不作言语,毕竟在他眼里他这位师尊阴晴不定,有这种脑子坏了一样的时候也正常。
萧疏寻走后,顾清珩缓慢起身,满脸嫌弃地打量着周围让他浑身刺挠的装修风格,目光最终落在侧桌上的铜镜。
如今的身形,可谓是双生子的面容。顾清珩倒不怕猛然照镜会把自己吓一跳,但除容貌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顾清珩先换了这身大红衣裳,坐在榻上撑着头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整。
保命是必须得保的。
但萧疏寻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完全不知,看那个样已经是恨上自己了,那按照这个时间线来推,萧疏寻现在就已经在修那个摄魂术了呀!
脑子里想着,行动也是当即就来的,拉开门就去找萧疏寻,可不能让这小子偷摸练那害人之术!
阻止!必须阻止!悄无声息地阻止!
*
清屏山几个山头相距不远,山腰相连,中铺有青石阶路通向各殿。偏后那几个山头少有人去打搅,是派中长老住所。
闲月阁既是掌门殿宇,也是弟子集中修习之处。这会结了早训,弟子们零散着,或往清心峰修心养性,或在乌石盘挥剑切磋。
顾清珩没入过什么门派,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拜的师父,如今却是阴差阳错当上一派掌门了。
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顾清珩享受得来,毕竟在神域自己无论行至何处也是如此。
一面找着萧疏寻,一边走走停停熟悉环境,下到山腰又上了坡,眼前人还真不少。
阳光正好洒在石面上,石头反着碎光。一侧圆盘上插着一把大剑,充作日晷,上题三个大字:乌石盘。
中央正有几个弟子切磋剑术,周围围了一圈人,顾清珩凑了个热闹,扒拉开人群挤到内圈。
看清比试之人顾清珩这张吃瓜脸瞬间变成苦瓜脸,盘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疏寻。
只是他嘴角带血,胳膊也被划伤,洁白的清屏校服满是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