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会儿。
伏肆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
“你不用开口,”苗邈打断他,“我知道你并不会真的产生什么同情……我不怪你,倒会可惜,因为漠视死亡的人同样也并没有感受到生命的美妙,一切快乐与他们无缘,与人世间是用冷冰冰的罩子隔开的,其实是很可怜的。”
他补充道:“这是师父说的。”
伏肆咬了一下唇。
他没有理由,却又很笃定地道:“你在为你师父练琴。”
苗邈愣了愣。
“不错,”他语气郑重说,“马上是新年里的‘月也’,人人都在吹芦笙,弹琵琶,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为她做‘行歌踏月’。”
“行歌踏月?”
苗邈的脸红了。
“你怎么这都要我来解释给你听!”他叫,声音旋即小了下去,嘤嘤得好似蚊子哼哼,忸怩不已,“行歌踏月,就是,如果你有恋慕的女子,就可以趁着月光,半夜到她家楼下,弹乐唱歌给她听……”
伏肆瞧着他。
“你喜欢你师父。”他说。
“……这不是废话嘛!”苗邈道,依然红着脸,“唉,岂止是喜欢呐……”
他停顿了。语气忽然起了变化,温柔如同炭火的余温。
“我爱她。”
伏肆胸腔里,有什么微微跳了一下。
“你爱她。”他重复道。
“……不错,”苗邈迟疑了一会儿,坚定道,只是语气有些急促了,“你想说什么?”
他知道这并不容易为人所接受,所以甚少与人提及,可今晚不知为何,居然神使鬼差地就同这个暗卫说了。
可能是因为他什么也不懂,所以反而更让人觉得安心。
伏肆低下头,他的两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是比喜欢更喜欢么?”
苗邈当即松了一口气。又觉出些哭笑不得。
“当然,”他摆出一副老学究的神气,“和喜欢不能比的。”
伏肆绞着手:“那她也爱你?”
苗邈眉毛松松地垂平了,神情宁静下来。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他说,“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是她的徒弟,是她的孩子……梁祝听过吧,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我可是打算和她一起死的。”
乐佚游比他要大上快二十岁。一个年轻,健康,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是绝没有理由和不良于行的病人一起去世的。他却信誓旦旦地这样说了,暗地里下定了可怕的决心,然后极好地忍耐,天天微笑着,甚至不让她知道。
一个人能被爱着,竟然是这样珍重的事情吗?
伏肆深吸了一口气,他好像突然被交付了不得了的东西,厂公居然已经把他的命和自己的绑在一块儿了,这可是对他作为暗卫的无上褒扬,猛地听了这样一句话,只觉得比血丸还要宝贝。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声音都有点不稳了:“可是我……她一直不爱你的话,你还会这样对她吗?”
苗邈乐起来。
“你傻呀,”他说,“我跟着师父都十几年了,成为习惯的事情,哪能说改就改呢。自然是一辈子做到底了。”
他话音刚落,伏肆就从凳子上弹起来了。
“谢谢。”他阴郁地说,转身就要走,苗邈刚与他交了两句心,才说上兴头,就被撂在一旁,在后面莫名其妙的:“喂,喂,你去干啥呀?”
伏肆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才一个月呢。”
苗邈瞪眼睛:“所以?”
伏肆很坚决地说:“我要回去守着。”
苗邈虽然没听懂,但是知道这人是个死脑筋,讲不通的。既然拦不住,只好在后面叫道:“有空来教我拉琴啊!”
他没顾什么颜面,至少伏肆不会笑他——伏肆还没发展出这个功能。但同时也没抱什么指望,因为同时的,伏肆也没有进化到乐于助人的程度。
因此,当伏肆对他遥遥地点头的时候,他惊讶得琴弓差点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