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这句话来，在场的人便都好像心里堵上了一块石头。薄訏谟仰面向天，半日无言。乐佚游往后靠住扶手，眼光闪烁。薄远猷追问道：“然后呢？那狗贼如今在何处？”

雷凰泽转了转眼珠，慢慢道：“我走时，他仍在石林……”正说着，她却忽然从那木桶中跳了出来。众人只道她被点了穴道不能行动，又听她讲了许久的故事，警戒之意不由得松了，见她还能动弹，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待要上前阻拦时，雷凰泽跨过被打烂的船舷，已然一跃而下，跳入水中，向码头泅去。薄訏谟正要跟着跃下，却听见遥遥地有人叫唤：“起锚！起锚！快走！”

他听这声音耳熟，扭头去望，瞧见苗邈正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岸上奔来，顺着浮桥一路往这里逃，身后烟尘一片，隐隐透出几个庞大怪异的身形。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原来追着他的竟是一群瓦灰的公象，身披象舆，每一舆上都坐着四个披坚执锐的骑手，象群瞧着约有□□之数，怒吼嘶鸣，扬蹄所踏之处，大地震颤。来不及思索，赶紧便收起锚来，竹竿一撑，将船推离岸边。苗邈纵身一跃，扑在甲板上，气吁吁的，显然是惊魂未定。

他们驶出去几丈，驭象之人便追到岸边。象见了湖水，便不能行，一字排开，簇拥着在岸上踢踏止步。领头的那一头白象，身量高大，简直如同一堵墙，更是神勇不凡。通体毛色似雪，如耀银打就。只瞧着它背上的驭手拿竹竿略一示意，它便向前一步，扬鼻一指，众象随它哗啦哗啦步入水中，激起雪白的浪花，迈开长腿，两三步便追了上来。

象蹄划开的浪流撞在小船上，竟然将它扑得东倒西歪。苗邈冲到舵前，大喊：“快划！快划！”

乐佚游转着轮椅上前，扬声问：“怎么回事？”苗邈气吁吁的，只是摇头，好半天才道：“狗娘养的，把天地会在这儿的分舵都给烧了！师父，此处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乐佚游眉心簇起，薄訏谟一直便蹲在船尾栏杆上，象蹄溅起的水花几次扑在他脸上，离得十分相近，好悬便要被踏成肉酱。他仰头凝神观望，倒是眼睫毛都不眨一眨的，面容上又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大声道：“来的可是象奶奶？”

那领头的白象舆上，果真便站出一个年老瘦小的老婆子，头上裹着一圈圆圆的青色头巾，挤在两位膀大腰圆的武士护卫下，就像是一根牙签插在两棵白杨里。虽然干瘪得如一颗萆子，中气倒是十足的，口音虽然奇怪，官话已经讲得甚好。苍老的声音蕴着内力，迎着风清清楚楚地传过来：“正是老婆子。阁下又是哪一位？”

“船上的是天地会乐堂主，”薄訏谟答，“还有重明教左右护法，在旁服侍她老人家。白象帮与重明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教主也曾在奶奶那里喝过几碗薄酒的，如今这又是何意？”

象奶奶道：“重明教两个月前，不就是被灭门了么？薄氏兄弟的名号，我老婆子也是听说过的。不过是两个卑鄙无耻的胆小鬼，理他们作甚！”

薄訏谟厉声喝道：“老东西，愚人敬你多活了几岁，才叫你一声奶奶，可不是真就当孙子一样任你教训。话且讲个明白，如何就卑鄙小人了？”

象奶奶回道：“重明教教主在石林里跳崖的时候，你们这两个窝囊废又在何处？如今两三月过去，一点血债血偿的消息都没有。负恩忘义，只怕仇敌的武功高强，不想着为自家教主报仇。哼！便是给他一掌打死，又有什么关系？留得名声，才是要紧。你们苟且偷生，传出去江湖上人人都瞧不起，如今看来，感情是找到了下家，所以才成日跟在天地会屁股后面转。如何就不卑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