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间在最里边,走过幽长的廊道,两侧里厅堂,书室,茶室,都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四下里静悄悄,走廊里没有灯烛,房间里灯火却都大点着,在门缝下溢出深红的光。窗纸上透出枯干奇瘦的影子,停下来仔细看时,原来是细长的怪梅插在瓶里。
卧室里却没有点灯。窗格里一片漆黑。推开房门时,觉得屋子里寒如冰窖,风从窗外往里灌。于是先去将窗户闭上,拿了火折子将灯点好,一线烛光刚刚亮起,只听呼的一声,窗户啪地又打开,纱帘飘舞,那灯笼径直灭了。
苏逾白不动声色,又将灯烛点上,伸手去摸怀里的朱笛。借着亮光,只瞧见桌子上飞快地掠过一道阴影。灯烛倏地又灭了。
黑暗里,一丝凉凉的触感贴着他手背一同探入怀中,如同毒蛇一般顺着皮肤游走。他一动不动,待到那触感向里进深,随即反手狠狠一掐,只觉得逮住一物,于是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无论它如何滑动挣扎,皆不放松。
僵持不了片刻,只听一声轻笑,女子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幽幽往里钻,软腻非常,吐气如兰:“苏大人,何必这样猴急呀?”
苏逾白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只因他全神贯注,没发觉抓住的原来是一只小巧的手,凭感觉一捏,竟然扣住了运气的脉门。手背细嫩,手心却有薄茧。未曾细想,凉凉软软的两瓣唇,倏忽间便探了过来,在他耳垂上一贴,其间伸出一条小舌,蛇信一般黏滑,不过一个晃神,便已经舔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下非同小可,苏逾白猛地侧过脸去,往后一躲,握紧的手也不禁撒脱开来,顾不上其他,摸了帕子先去擦脸。嚓地一声打火石响,灯烛再亮起时,便看见一位紫衣少女,站在桌边,一手托着偷来的朱笛,一接一放,笛子就一上一下,一手捏着火烫的烛芯,一松一紧,屋里便一明一暗。
她就那样笑吟吟地站着,一声不吭,可一手威胁,一手挟制,便叫人不得不做好听话的准备。显然极聪明,又有自信,且不要脸。能集齐这三个特质,什么事都能办的成。
如此深夜,还有这样不得了的客人有备而来。苏逾白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夫人是沐大人的内人?”
紫衣姑娘一顿,吃吃笑弯了腰:“那老王八,他想得倒美。”
她语出无礼,就更不可能是这沐南春的子侄辈了。“敢问姑娘芳名?”
女孩收拢墨画一般的眉毛,作出一张宜喜宜嗔的模样:“你这人好生假正经,亲都亲了,现在倒好像不熟一样,装模作样地问人家的名字。我叫什么,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苏逾白道:“在下委实不知。”
女孩道:“哼,你明知故问。我们女人,任凭叫什么草绿花红的,出嫁后还不是某某贱内,某某拙荆了?我自然是随你,叫苏夫人了。相公,难不成你轻薄了黄花女儿,还不打算娶奴家不成?”
苏逾白暗想:这女孩儿面皮颇厚,身手上佳,又会胡搅蛮缠。我若是说明明是你轻薄了我,她定要扯到先前我抓住她手不放这一桩上去。事已至此,不能以常理待之,我和她独自在一起,便如羊入虎口,得找个机会诓她一诓,把朱笛拿回来才是。若暗卫在,自然就不怕她了。遂道:“如何不娶?只是良辰美景之夜,闺中私语之时,若是还叫夫人相公,未免如同泥塑木偶一般,冷冰冰地官事官办,也太煞风景了。不知姑娘可有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