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忽地道:“我不能?我不能?!你,和我说,我不能?”
伏肆脸色似乎更加地白下去,苏逾白却不能住口,冷笑道:“我抱着她怎么讲?就是我和她睡又关你什么事?别总说是皇上,”他一顿,这时候再提周越琰,只觉得心中苦痛更甚,两种不同的失望夹杂在一处,只教人想大喊大叫,说些极刻毒极冷酷的词,让平静无波的世界体会一番自己胸中煎熬的烈焰,而伏肆无动于衷的面孔简直叫人嫉妒得发狂,“怎么,你被我操得爽了,就自以为能做我的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狗,竟然敢如此厚颜无耻,居然还……”
这番话显然达到了它应有的效果,伏肆的眼睛猛地垂下来,他的目光一瞬间显得可怜极了,一秒钟里,似乎已经一万次地乞求他不要再说,苏逾白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他能够的话,就要立刻拔脚往后,远远远远地走了。如果是苏逾白自己,遭到这样的羞辱,早就落荒而逃,逃到寸草不生的地方去,在牙根里磨到只剩牙龈,记上一辈子,挖坟鞭尸也好,一定叫他付出代价。可他居然没有走,他居然就能这样在原地立定不动,低微地品尝交出软肋的滋味。
总有这样的人,根扎下去,伸出斧子砍一万年,伤痕累累也要守在原地,一定要整株斩断才会倒的。而这不过是第一下的猛击。
苏逾白停住了。他静了一会儿,觉着自己不受控地朝一个方向演化,最终目标是一个街头乱嚷的醉汉。深吸一口气:“其中有几分私情,你自己晓得。身为属下,恣意妄为,擅自插手主子的事,未免太逾矩了。”
周围的人声渐渐地便响亮起来,原来是外头的人终于察觉到走水了,大呼小叫地冲进来救火。两人默默地对站了一会儿,苏逾白转过身去,冷冷道:“朱笛给那女孩拿走了。”
伏肆张开口,沙哑道:“我去……”
却听他补充道:“正好,这段时间,我也不想见你。”
乐佚游听见起火,便摇着轮椅去廊上看。眼见着火势渐渐控制住,安下心来,正要回到房里去,一只手却把门给挡住,门格上多出五个血指印来。
却见伏肆悄没声地闪进来。一会儿不见,他就像把自己往土里埋过一次又挖回来似的,身上全是烟灰,还有蜘蛛网,散发着一股焦味,神情比往常更阴郁。
乐佚游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跪下来,五体投地,磕了个头。乐佚游吓了一跳:“怎么了?”
伏肆却很郑重道:“谢谢。”
“怎么这会儿想起来说这个?”
伏肆指了指肩上的包扎:“刚才忘了。”
乐佚游抿嘴笑:“这道谢方式可真别致,”她哪知是跟着阿竽学的,“你手上又怎么了?我给你裹好。”
伏肆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又一次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乐佚游看了那手心的创口一眼,割得颇深,惊讶道:“怎么这点时间就搞成这个样子?”
伏肆没有回答,任由她清创包扎,呆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薄訏谟,为什么讨厌……”
乐佚游啊了一声:“哎呀,我都给忘了,原来你还记着,”她道,“那大盗可还记着?他得了手之后,日益猖獗,一天在青楼喝花酒时,大放厥词,竟然把自己的身家姓名说了出来。熟料在席的正有一位与薄镖师义结金兰的友人,夫妇双亡后收养了这对弟兄。于是将他灌醉,扭送官府,投入牢里。本来是判了个斩立决,谁知京都来人,说是上头惜才,舍不得他的武功。从死囚牢里提了出来,令他将功赎罪,充了伏卫。”
“若真是这样,倒也罢了,大盗在里头据说是相当厉害,颇得圣上青睐。一年过后,这个新晋的伏卫来江湖上走动,友人一家却又给灭了门。薄訏谟将他诉到官府,无人敢判决。朝廷一纸圣令下来,含混地说是任务所系,伏卫不得已而为之,各地官员为其行方便,就是为国尽忠。于是便稀里糊涂又将他放了。薄訏谟至今都认为那大盗是公报私怨,伏卫个个便是十恶不赦之人。只恨有官家庇佑,不能将他们杀个精光,便是这一桩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