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肆在外面兜了好几个圈子,确信没有人追上来,摸一摸脸,却想起来面具早就丢了。鼻子里哼了口气,才跳入小院。
他身在空中时,便瞧见西边屋舍的窗口处倏地亮出一团火光。当即改道往墙上踹了一脚,飞身撞入窗口。
进了屋里,只见浓烟滚滚,障人耳目。他屏住呼吸,忍着扬尘刺目,大睁眼睛,终于看见床前影影绰绰的人形。
那里正是火源。伏肆抢身上前,却见苏逾白与一人正纠缠在那里。那女子几乎衣不蔽体,正要奋力挣脱,苏逾白却在身后牢牢将她抱住。见了他来,两人都是一愣,苏逾白当即就撒了手,那女孩拢起衣衫,翻身后滚。眉目间似乎有些凶煞气,她甫一扬手,伏肆却已经欺到近前,抽出腕上绑的细刃,刷刷刷便砍了三刀。
他动手时却觉力有未逮,肩伤叫他准头不大精确,那女子却也不敢硬抗。虚虚闪躲两下,扭身往门口退去,头发也烧着了,冒出一小蓬火星子,只是一心地要出火场。
伏肆却一闪身挡死出门,寸步也不让,戚戚每要向前去时,他才挥刀攻去,刀锋明亮,若银蝶在烟尘中细密穿梭。戚戚一时不能奈何,回头看时,只见窗口已经被烧得塌了,最后一点白纸转眼化作焦黑,碎成飞屑。只有这一个出口,又叫伏肆守住。她火从头发一直滚到衣服上,烫得皮肤都起水泡,怒道:“姥姥的,想烧死你姑奶奶不成?”说罢一个飞脚,便将一蓬着了火的木炭往伏肆身上踢去。
伏肆没躲,那炭火便将他衣服也点着,却仍守住门口不动。戚戚心中咯噔一声,强自笑道:“怎么,咱们谁也不要走了,你就陪我烧死在这里?!”
伏肆一句话也不曾说,紧紧握住刀,手腕上凸起的骨节靠在门格上,淬出雪一样的玉色。火光照亮他平静的神情,便似丝毫觉不出痛来。这冷漠的神气好像一块儿冰,平时看得习惯,可在这鬼哭狼嚎才适合的情形里,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沉乖戾来。
苏逾白皱起眉头,上前两步:“伏肆!”
他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而是自作主张地沉浸在一汪不见天日的黑水中,幽暗的思绪凝结成潮滑黏湿的絮块,一骨碌一骨碌地往下沉。
苏逾白抬手去拍他肩膀,他觉出风声,忽地扭转了身,刀刃笔直地指过来,在他手掌背上落下一道血痕。
空气一时间静了。
两个人都怔住了,伏肆眉心往上微微抬了一点,仿佛还没觉察到发生什么。很快地收回刀去,下意识做了个往前扑的动作,要冲上来捂住那伤口似的。苏逾白咬着牙,啪地先抽了他一巴掌:“快走!”
他打得清脆,伏肆回过神来,终于往旁边挪了一点,戚戚见状,第一个冲了出去,伏肆倏地一转头,目光直勾勾地去看她,苏逾白赶紧把他下巴捏得偏过来,叫他眼睛和自己对视,听见屋子里梁柱倒塌的声音,半推半抱地就挟着人从门口出了去。
闯到水廊上,犹见那火焰燃烧。戚戚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苏逾白先顾不得她,叫那屋子且烧着,朝伏肆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伏肆嘴唇有些哆嗦,眼睛移下去,便瞧见苏逾白手背上那一道翻过皮来的伤痕,血滴渗透出来,将半个掌背都染红。
那皮肤本来便莹润光洁,所以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说啊,”苏逾白喊道,他很久没有这样冰凉的愤怒,养了很久的狗,你以为已经听话了,结果还是会冷不防地朝他挥爪子,一时竟然连疼痛也感觉不出来,只是想吐,“什么缘故?”
伏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握刀的手向来稳定,如今却颤抖着,掌心朝锋刃用力地陷下去。
温热的液体喷溅出来,他把手背在身后:“你……你为什么要抱着她?”
苏逾白一怔,几乎跳起脚来,一时间将所有体面都丢掉,怒骂道:“狗日的你脑子叫驴踢了么?火那么大,我抱着她?!我把她往里面推!”
伏肆目光在他凌乱的衣衫上扫过,轻声但固执道:“总之……你不能……”
苏逾白当真开了眼,仿佛看着一个贴地的影子,忽然抽身站起来,长成一棵立在道中的佝偻的树,原来从不碍事,如今却呆呆地向两边展开枝叶,不顾时宜,总不肯让路。他忽然觉得这世界上可恨的人那样的多,却没有一个比伏肆更惹人讨厌。以为是来救他的,没想到是来坑他的。伤了人还毫无悔改之意,反过来说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