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半刻钟,队伍就排成六十列,虽然有个别显得有些突兀,整体看来却能过关。
雁萧关满意地摩挲下巴,他原以为得用半个时辰,没想到比他预想要好上许多,他看向方才组织士兵排队的那些人,见他们跟着混在队列里面,他伸出手一一点过他们,“你们,”就当被点到之人心生忐忑时,他含着笑意的声音顷刻转变为天籁,“今日起,你们便是你们所属队列的队主,队里所有士兵皆受队主管辖。”
大柱眼神一亮,他个子不高不低,混在士兵中毫不起眼,武力值也不够强,从来都是军队最底层的小兵,只凭着厚脸皮和好口条才能同周围人打成一片,这会儿却一举跃升为队主,手下足有近百人,他当即挺胸抬头,只觉自己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
与其他人不同,游骥仍面无表情,神色间不见一丝激动。
雁萧关见他不喜不悲,顶着他微微不耐的眼神,转向他,轻佻地勾了勾手指。
极其不庄重!
游骥脸一黑,片刻后到底还是抬起脚。
雁萧关从点将台上跳过去,一把揽过他的肩:“游将军,是吧?我初来乍到,吴涛和杜知乐又被我撵走,听说这会神武营里只有你一人有将军衔,日后就是同袍,愿不愿意同我说说你这将军职是个什么来头?”
游骥肩膀崩起,用了些力,却始终挣脱不开,勉强转头与雁萧关对视片刻,终于开了尊口:“末将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号将军,不足挂齿。”
他不欲多说,雁萧关却偏偏要问:“将军职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差值,小号将军现下虽不能开府置官署,可若有机会担任都督职,可就能设立府属,多少人可望不可及。”[注1]
雁萧关哼笑一声,终于松开手,背过手掌绕着游骥转悠:“我看你年纪轻轻,顶天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游将军年少有为啊。”
忽而,他顿住脚步,板起脸,严肃地自我反省:“我直接称呼你为游将军,是不是有些不敬?就是不知将军军号为何?”
熟人也就罢了,若是不相熟,将军之间称呼多为军号。
游骥脸更黑:“殿下说笑了,末将未有军号。”
雁萧关极其明显的一怔,拍拍他的肩头:“放心,跟着我混,准能给你挣回一个响当当的军号。”
游骥语调僵硬,话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不劳殿下费心。”
不等雁萧关再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游骥脸冷冰冰,硬邦邦道:“若殿下无事,末将先归队。”
雁萧关伸出手,却没来得及拉住他,只遥遥喝道:“让你以将军军衔做队主,是不是有点委屈游将军?”
游骥停下脚步,微侧头,回道:“殿下未免太过高看末将,殿下公允,队主正适合末将。”
若不是雁萧关听出他话中的咬牙切齿,说不定还真信了。
看着游骥的背影,雁萧关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游骥或许名不见经传,可他父亲却是国子学的国子博士游岑极。
游岑极官职虽不高,却深耕国子学数十年,名下弟子无数,担得起一声大儒,且他名声虽响却无意在官场高升,一心治学,声望愈显,族内子弟受其教导,多也不愿为官。
游家甚至未在天都置宅,游岑极吃住都在国子学校舍,游家子弟则待在云州老宅,举族上下一门心思闭门研学,满族文名闻名遐迩。
跟在游岑极身边的唯有他的独子,也就是游骥。
游骥生于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初始却一直没传出什么文名,一直到十岁出头的年纪,才横空出世,与清谈大家辩过数十个来回,最终险险胜过,至此才名远扬。
可或许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待再出现于众人视野,游骥只能凭借当初扬名的一场清谈谋求官职,清谈却早已时过境迁,最终,还是受其父亲庇佑才进入禁卫军。
天才变庸才,泯然众人,无人再多关注他。
时光荏苒,游骥从禁卫军的殿中将军到神武营不起眼的小将,至今已快两年。
数年前的那场惊艳清谈再不曾被提及,唯一的用途便是作为敲门砖,让游骥能顺利进入官场。
寻常人怕只当游骥入神武营全是巧合,可偏偏雁萧关从未曾漠视神武营的种种,此间偶然到底是真是假,在他心中还未下定论。
远远看着游骥的背影,雁萧关眼中浮起戏谑,冷不丁朗声答道:“本殿下可不是公正的人。”
声音不止引得游骥脚步顿了一瞬,士兵也不解其意,意外地看向雁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