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一个个过去,他不知发出了多少个馒头,蒸笼一轮一轮抬走,他也变得饥肠辘辘,可却斗志昂扬,又抓起两个往面前人碗里塞去,抬头一看,撞上游骥面无表情的脸。
他当即一怔,随即脸上笑容更大:“游将军,你们回来了。”说着,他另一只手又往蒸笼里伸,别人都是两个,却给游将军碗里装了满满三个,辛苦半日,可别饿着了。
馒头白胖暄软,还没入口便知美味,与往日噎人的窝窝截然不同。
自游骥进来,雁萧关便注意到了他,此时游骥垂着眼,以侧脸对着他,缓缓勾起唇角,雁萧关觉得这人有些意思,自己这么大个陌生人站在这里,居然也不来问一声,这是故意无视他?
雁萧关抬臂摩挲下巴,阳光下五官英挺,轮廓硬朗,可面上神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不过看大柱对眼前人的态度,也知此人同杜知乐等人不是一丘之貉,他心中轻啧一声,佯作不知此人态度,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却没有收回。
视线扫过游骥捧着碗的手掌,那不像是一双握刀剑的手掌,倒是适合执笔墨,身形在一众士兵中虽不矮,却生着一张文弱的脸,打眼看来着实不像是个当兵的。
雁萧关的眼神犹如实质,任游骥不动如山,也觉芒刺在背。
雁萧关更放肆,饶有兴致地看一眼游骥皱起的眉头,待游骥忍无可忍地转身大步离开,才转而看向跟在游骥身后的一众士兵。
他们刚种完田,连布甲都没穿,只着一身短打,身上满是灰土,手上还沾着灰黑脏污。
被他凌厉的眼睛盯着,游骥能做到按兵不动,士兵们却忍不住心生骚动,一个个虽没有说话,却止不住地眼神交流,满心疑虑,细细看去,眼中还有防备,就算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们今日,可此时神武营大变是明摆着的事,面前人是谁?要做什么?谁心里没个猜想,个个心头打鼓,只是碍于不明情势,忍耐着没有交头接耳。
大柱没看出他们心中想法,笑嘻嘻地分发馒头,直到所有人领完,他在身上随意擦擦手,走到雁萧关面前:“殿下,现下要用饭吗?”
雁萧关走过去:“行啊,你也一起。”
随手从蒸笼里捡出一个剩下的馒头,塞在嘴里,也不嫌弃简陋,吃得喷香。
一边舀汤、加酱菜的士兵对视一眼,放下心中忐忑,他们只顾着高兴,忘了单独为雁萧关准备饭菜,这会儿才险险想起此事,顿生惧意,没想雁萧关根本没放在心上。
大柱动作快,从旁拿过干净的碗筷,将酱菜和菜汤各打满满一碗,端到雁萧关面前。
见雁萧关同他点头,就乐哈哈蹲在雁萧关脚边,呼噜呼噜填肚子。
用完饭后休息片刻,雁萧关走上点将台,大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士兵们则凌乱散落在校场各处。
大柱脸色僵硬一瞬,笑意散尽,生怕雁萧关生气,又怕他觉得神武营的士兵不成气候,立即高声喊道:“列队。”
雁萧关周身无金玉环绕,一身简单黑衣,看着不似皇家子,倒更像是个落魄的武夫,只是那张桀骜英挺的俊容隐隐透出贵气,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此时雁萧关如刀刻的面孔上不再带着痞气,锋利的眉眼间带着一分威严,九分沉着,黑眸像是望不见底,缓缓从校场内扫过,霎时,士兵心中一紧,一改慢悠悠的动作,下意识加快步伐。
不多时,队列排好,只是高低不平,打眼看去只觉队列歪歪斜斜,人人站得随意懒散,还有不少士兵人站在队列中,上半身却歪着,偷眼往上望,胆子更大的甚至还在小声交谈。
大柱听着下面的窃窃私语,心中焦燥,可他只是个小兵,心中知晓不对,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看向雁萧关。
雁萧关一言不发,身姿笔挺。
一股逼人气势陡然在校场蔓延,下面的士兵察觉出变化,沉默如波涛势不可挡传递,校场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寒风呼啸中,雁萧关一一看过台下士兵,布甲破旧,骨头支棱在皮下,瘦削又沧桑。
士兵纷纷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偌大校场唯余风声。
雁萧关面无表情,无人敢猜测他此时心中所想,直到他与一双黑眸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平静淡漠,却没有退开,雁萧关侧脸坚冷桀骜,眼中却划过一丝笑意,突兀开口道:“方才你们之中的某些人不在,或许还不知道情况,现下我在此重申,自今日起神武营不再有杜将军,吴副将,一应士兵尽皆归我统帅。”
“我乃当朝五皇子,雁萧关。”
满地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间或能听到其间掺杂着的低声惊呼,又在雁萧关缓而平的目光注视下,逐渐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