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南吃饭的动作仍然慢条斯理,看着与神武营的士兵格格不入,倒是与游骥有些相像。
论理来说,同为众人中的异类,游骥才该与陆从南走得更近,可面对陆从南,游骥面上却总隔着一层疏离,淡淡的,几乎要让人以为是错觉。
陆从南偏偏察觉到了。
或许是天性,陆从南自小直觉敏锐,方一入神武营便看出游骥对他的防备,虽不明缘由,可他被雁萧关护着,也是个小少爷,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打算,干脆绝了同游骥打交道的想法。
咽下口中的酱菜,陆从南跟着压低声音:“别着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大柱舔着脸:“真的不能说?”
陆从南凑近脑袋,满脸严肃与大柱对视半晌,像模像样地摇头:“大柱哥,你若真想知晓,何不去问殿下?”
大柱被吓得往后一倒仰,连连摆手:“可不敢。”
.
与此同时,雁萧关一人一骑,打马往里坊小院而去。
是的,他就是这么不讲理,二话不说将陆从南打包扔进了神武营,让他与士兵们同起同卧,自己倒是日日来回小院与军营,不过也只有他日日精力旺盛,愿意每日耗费时间在来回路途上。
今日忙的有些晚,婆娑的月色从枝头间洒落,小道上唯有一人一马,两侧枯枝摇曳,像摇晃的莫测鬼影,往地面投下深沉的暗色,气氛简直称得上阴沉恐怖。
雁萧关浑然不觉,路过一处山脚,左侧的大道宽敞平坦,旁侧杂草间隐约露出一条嶙峋小道,遥遥通往漆黑的山林深处。
他一扯马缰,马蹄往右侧的山间小道踢踏而过,这条小路是近道,是雁萧关通过眠山月扫描而出的天都周遭地形图寻出来的,能节省下两刻钟。
马蹄踢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夜空,飘飘荡荡往前传去。
高大树干顶端伸着还未逢春的枯枝,冬日寒风扫过,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很快便要被折断,却又总是□□如初,隐在月色中,像是幢幢鬼影飘来荡去,尤其是旁边还是乱葬岗,更是让人打心底里发怵。
寻常人连靠近都不敢,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可今日不知是何良辰吉日,连老鼠都避着走的地方,今日却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把丢开险些缠住手腕的草茎,绿枝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焦急:“我刚刚亲眼看见了,闳府护院就是将尸体扔进这乱葬岗的呀,怎么这会儿偏寻不见呢?”
憋回胸口中只有彝族百姓才能听懂的脏话,绿枝抬起头,看向离她不足十步远的身影:“少主,若是寻不到怎么办?”
“少主?”并没有听到回应声,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疑惑,凝眸看去,只见明几许单膝跪地,一手撑在跪着的膝盖上,另一手徐徐向前。
明几许缓缓用力,将草丛间面朝下的身体翻转,惨白的月色从他周身经过,落在眼前,勾勒出一张稚嫩的面庞。
看着不过十来岁,身上胡乱披着一身粗布衣衫,不是那日闳家侍女所穿的制式衣服,也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并不合身,手脚都露在外面,隐约可见其上乌黑的伤痕。
若非明几许曾见过女孩儿笑颜如花的容貌,他绝不敢断定,眼前这个横躺在乱葬岗的冰冷尸体,会是当日那个机灵可爱的闳家侍女。
或许再过两日,她便会被野狗啃食的面目全非,到那时,怕是再无人知晓,闳家内院曾悄没声息消失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儿。
绿枝走过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黝黑的夜色也遮不住她眼中的惊惧。
明几许垂着眼,神情无一丝波动,捻起女孩发上的一片枯叶,又抹开她面上的灰土。
紫黑肿胀的面孔彻底暴露在月光下,绿枝手指紧紧掐住衣角,往日活泼的面容冷漠惨白,近乎阴森,僵硬呆立原地。
“太子夭折幼女没有资格葬进皇陵,只在公主墓寻了一处宝地葬下。”明几许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丝毫同情之态,神情平静而淡漠,连为女孩清理面部也像是例行公事,“公主墓巡防远没有皇陵严密,尽快寻机将她与元家幼子尸骨调换。”
苍茫夜空下,绿枝缓缓点头:“是。”
明几许站起身,募地,他的动作停在半空,耳郭轻动,不远处拨开草丛,踩碎枯枝的稀疏声响越来越清晰,他神情一凝,当即将脚边的尸体放回原位,扫清他与绿枝周围异常痕迹。
所有动作几乎在眨眼间完成,随即,他反手一掌劈向绿枝。
变故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绿枝口一张,惊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清朗的月辉下,明几许的黑眸纤毫毕现,眼神平淡无波。
两人相处数年,此时默契尽显,绿枝顺势往后闪身,在忽而变得凛冽的风声中,两人的一招一式凌厉却丝毫不显仓促。
乱葬岗死寂不在,双掌互对的击打声顺着风回荡在风中。
明几许眼角往草丛扫去,余光注意到两道黑影正一前一后往他们打斗的方向而来,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其中瘦高个立即抓住身旁人,身影一闪,往一簇齐腰高的草丛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