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桁说:“那就找。”
老板也是实诚拿着钱进去又出来,把找的钱放到了桌子上,邱迟鹊塞进云纵一的兜里他身子摇摇晃晃的,邱迟鹊说:“咱得把他弄回去。”
梁桁说:“我们是他的朋友,带他走了。”
梁桁扶着他,邱迟鹊帮忙另一边说:“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老板准备清桌,又喊住他们:“东西忘拿了!!”
是个钥匙扣,梁桁伸手接过来,俩人架着他走了。
云纵一还在嘟囔:“酒…酒!…阿酒…”
邱迟鹊不耐道:“酒酒酒!别喝了你!要不是遇到我们,你还真指不定咋样了。”
萧数在后面跟着。
云纵一偏向梁桁,梁桁扶着他用的力气比邱迟鹊还要大,一路上无语至极。仨人进了园区,把他送回房车里,奇怪的是梅净和也不在。
邱迟鹊在门口看到了梅净和往外走,就喊:“和哥!别走了,这里!!”
梅净和闻声转身,过来后看见躺在床上的醉醺醺的云纵一。
梁桁说:“我们在外面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醉成这样了。”
梅净和俯身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谢谢你们了。”
仨人道别,邱迟鹊叹气说:“先是铺面要破产,接着就是合伙人闹掰,要我说啊,咱们现在要么尽早找下家,要么及时止损。”
梁桁说:“破产?什么时候的事?”
邱迟鹊说:“你没听季赴知那小子说啊?他爹跟园区负责人聊天说的一嘴,让他听着了。反正,情况不乐观。”
萧数去洗澡了,邱迟鹊打了个哈欠,说:“不行,我困死了洗洗睡吧。”
梁桁进屋坐在床边,思绪有点乱总之挺沉闷的,萧数洗完进来说:“我洗完了,你去吧。”
萧数擦着头发,梁桁出神中直到感觉手里还攥着个东西,他回过神说:“他东西怎么还在我手里?我去给他。”
他攥着钥匙扣出去到了门外刚要敲门,却听见:
“你能不能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傻破天了云纵一!”
梁桁心一咯噔,屋内的声音没断:
“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忘了的?又是谁说已经是过去了不再回头了!?我在你身边这么些年,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我已经够明显了,你还感受不到么?你拿我当好兄弟,可但凡扯上他一点你就可以立马和我决裂…云纵一,这对我公平吗?”
梁桁此时不知是进还是退,踌躇之时又听他笑了一下,说:“你这么痛苦,难受的是你也是我…我帮你忘记他好不好?”
梅净和眼神黯然,凑过去俯身准备落下一吻时,梁桁喊:“一哥,你钥匙扣没拿走——”
钥匙扣……
云纵一几乎是在话音落地时睁眼,其实他并没有喝很多,他酒量不行喝一点就上脸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的差不多了。他睁眼时梅净和没来得及起身,他这个姿势…云纵一直接给了他一拳。
“梅净和,你TM的想死!?”
梅净和被他锤到一边,他起身有些眼花摇了摇脑袋,他咬牙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搞我!!”
梅净和坐起来说:“我帮你忘记他,你就不用这么痛苦了,不好么?”
云纵一恶心道:“要是能忘记,这么多年我早就忘了!你帮我?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我根本不需要你!我认了,既然忘不了我也不打算忘了,这南墙要真是撞不破那我就撞死我自己。”
他用力一开门,对上了梁桁的眼睛。
梁桁把钥匙扣递给他。
他没立马接,他看着那红色的酒葫芦顿时有些崩溃,看他要哭的样子梁桁一愣。
他接过去,手指摩挲着刻在上面的两个字:万一。他忍着抬眸看他,说:“谢谢。”
云纵一出去用力一关门,对梁桁说:“聊聊?”
梁桁跟着他走进园区里的亭子,亭子顶有盏灯晚上到点就开。俩人坐着,云纵一再次认真的说:“谢谢你,你救了我。”
梁桁却说:“其实不是我,是它。”
眼神示意他手中的的东西。
云纵一垂眸看着它,说了句:“阴魂不散。”
他说:“你有想问的么?”
梁桁心中有团迷雾,起初他就是刻意观察梅净和跟云纵一的,总感觉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可以驱散那场噩梦的答案。
梁桁的眼神静静的,声音也是:“你跟梅净和什么关系?”
云纵一说:“朋友。再准确一点说,我把他当朋友,而他喜欢我。”
梁桁垂眸不说话了。
他这个反应让云纵一意外。
云纵一说:“他的喜欢我能感觉到,但是没有人戳破过,我尽可能维持朋友关系,这次跟来芜州也只是出于好意。”
梁桁大概能猜到,他又说:“我有喜欢的人,喜欢了九年。他跟我一样,都是男生。”
梁桁猛地看他,他笑了笑说:“你今年多大?”
梁桁说:“今年…十七。”
只是还没过生日。
云纵一说:“我就是在十七岁那年喜欢的他,死缠烂打了九年…他依旧不喜欢我。”
梁桁面容复杂,云纵一说:“是不是很难接受?但其实…如果两个人互相真的喜欢,即使是同性,也可以在一起的。”
梁桁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明白人与人之间都是一样的,同性之间也会有真爱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变态。
梁桁说:“那个人不能接受?”
云纵一苦笑,说:“我运气挺差的。他开始是不愿意接受的,后来愿意了,结果还是不能接受我。”
梁桁看着他,共情似的心揪着难受。
云纵一看他,自然道:“你也是吧?”
梁桁瞳孔皱缩,对视了两秒后,冷静道:“我不是。”
微信提示音响了两声,打破气氛。
『XIAO』:人呢?
『XIAO』:两分钟时间,不回来关灯
梁桁回复:在亭子里,这就回去
萧数才不愿意管他什么,只是夜深了又迟迟不见人,翻了翻身脑子里都是混蛋玩意儿怕黑发抖的样子,他骂了一句:“TM的真麻烦。”
拿着手机就出去找人了。
梁桁很想知道,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是?”
云纵一答非所问道:“这个问题困扰你很久了吧?”
梁桁心一震,看着他想起了一些事。
萧数走了过来,不耐道:“私会呢?”
云纵一看着萧数,笑着说:“是不是,试过才知道,这个答案只能自己找。”
梁桁站起来走过去,看着萧数有些发愣,萧数看他又看云纵一说:“干出感情了?不行回去自己开个铺子,天天做冰糖雪梨。”
他真的要忘记了,这是他最想抛弃的一段记忆。原本以为生活再苦,他梁桁这么苦已经足够了只是不成想世界还可以对他变本加厉。
他不想记起,但貌似是九岁那年发生的事,跟如今的萧英差不多大。
九岁寒假,学校组织了一个补习班,不强迫想去的就去。梁桁肯定去,班里的大多数人也都去,他们这个年级有两个班,由于报名的人数太多,最终补习班也分成了两个班。
补习班负责人并不是学校老师或领导,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男人,听他的自我介绍也是个教育工作者。梁桁小时候个子并不高,也除了身高体重以外没有任何的缺点。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比同龄男孩儿还要小,仿佛拎起来不费任何吹灰之力。
补习班的老师也是他们的任课老师,不过英语老师有事不能来,负责人张岱伦担起了他们英语老师一职。这个时候的梁桁已经开始受欺凌,在班里被孤立。一开始梁桁根本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他才知道了,因为他学习好课上总是积极发言但课下却总是很安静,他不喜欢扎堆不喜欢热闹,只喜欢跑办公室问问题。
这是大部分原因,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他长的太好看了,对于男生而言可以说是漂亮。这个时候他还很小,给人感觉又漂亮又可爱。不要说这种貌相的男孩儿了,就说这种貌相的人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很难在生活中遇到,而且遇到了还是个男孩儿那种感觉对于小孩子来说难以言喻。男孩儿会觉得很奇怪,有些女孩儿也会产生不好的印象。也就是从这个阶段开始,梁桁总会迎来一些奇怪的目光以及莫名其妙的言论甚至是谩骂。
梁桁挑的位置在中间,他人很低调除了听课及正常活动外什么也不管不顾,连问问题的次数都变少了。有次去办公室问数学题,可数学老师不在。
张岱伦见了笑着对他说:“又来问数学题了?怎么不见你问英语题,是不是不喜欢英语?可不能这么早就偏科。”
梁桁说:“目前还没有。”
数学老师不在,他准备回去却被张岱伦叫住了,他说:“你英语单词写的跟你的字完全不搭边,是不是没好好练过?”
他这么问,梁桁有点紧张,他觉得写的还行吧也不是非要写的多好看。
张岱伦示意跟他走,他的办公室是单个儿的,去到他的办公室后他拿出一本英语字帖,说:“以后大班空就来我办公室练一张。”
这种要求梁桁认为是惩罚或者是老师对优秀学生的高要求。
但其实这只是张岱伦借着这个问题来满足他自己内心的一点小悸动而已。他上课的第一天就被梁桁吸引了,梁桁成绩好不想被注意都难,虽然他小但是给人的气质以及那透亮的眸子和上好的外貌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简直就是千年一遇的宝藏。
张岱伦是有女朋友的,而且打算订婚了。
茫茫人海,一眼望去每个人都是个“人”,其实只不过是都披着一张人皮而已,而藏在人皮下的东西只有自己知道。
张岱伦藏着的东西于他而言是一种怪癖,他喜欢男的。之所以对他这种人来说是一种怪癖,是因为他潜意识就认为这是不对的甚至是变态的。他扛不住异样的眼光更挡不住谩骂,所以他的女朋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挡箭牌能够维持人前的体面。而他这种人把念头藏的越久就憋的越狠,心理上甚至追求刺激。
就在他保持平和且正常的心态时遇见了梁桁。他怎么说也是一大学生毕业的,书中说的那种惊艳,他竟然活了二十多年后在一个小学生身上感受到了。梁桁是他见过的最好看最清澈的人。
他忍不住多靠近多刷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时候的梁桁对于来自年长者投来的关怀,他都觉得是善意。因为他不想让别人失望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而不开心,这个毛病是因为他爸而养成的。
他很乖很懂事很努力,同样也更好控制。
关怀是善意的,可过度关怀就可以称为是处心积虑。
当其真正成为他的困扰也是在这个寒假。
他这时候的朋友也只有旧南区那几个小坏蛋,为什么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威胁。
他不敢惹事所以不会拒绝。
小坏蛋为首的那个叫封皓仰,从这个年纪就特别会惹事。称老大所带来的成就感远比卷子上的那几个红数字来的迅速,同时也更容易让他满足。
这小破区里的小孩儿都被他们招揽过,不服的就打一架,不过更多的是不敢。区与区之间小孩儿多的也都成帮结队的,互相还约架看谁更厉害。封皓仰找到梁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呆呆的,他说:“你长的比那些女孩儿还漂亮啊!”
梁桁也不敢惹事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封皓仰单独来找他,他向来都是敷衍点头。像他们这种“头头”光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身边总会有几个铁瓷,不过他们这种层次的铁瓷说翻脸的时候也翻脸。翻脸之后就是“分家”,招揽下的那些所谓的小弟,他们都要自己带着。梁桁不参与他们任何的活动,封皓仰也没有让他参与的意愿,他对梁桁总有些特别。他身边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有梁桁这号人。
翻脸后,封皓仰总第一个找梁桁,问:“我跟他们闹掰了,你选跟谁玩?”
这个问题梁桁隔一阵子就听到,而他的回答也总是:“跟你。”
封皓仰也莫名的开心,有一回甚至没忍住说:“有你就行了,那些混账爱跟谁跟谁。”
梁桁惊讶,说:“那他们都不跟你了,你怎么办?”
封皓仰说:“不怎么办啊,他们都没你好看,谁稀罕啊。”
他有时候会让梁桁感到奇怪,这次更甚,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封皓仰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梁桁,我就稀罕…”
没等他说完,梁桁瞪大眼睛猛地推开他,说:“你干什么!?你有病……”
梁桁直接被吓跑了。
后来他与封皓仰的关系闹得非常僵,他不明白他又不是女孩儿封皓仰为什么要亲他,而在封皓仰看来自己是被讨厌了,他可是多少人喊着的老大,梁桁凭什么?他难道对他还不好么?所以后来就一直针对梁桁。
补习班快结束的前一周,那本字帖已经练到最后一张了,之前每天去办公室写的时候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张岱伦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写,写完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他会手把手的教给他,但自从封皓仰那事以后梁桁没再让他手把手教过。既然练了,梁桁肯定要练好,毕竟是最后一张了他肯定好好写,只是这天他写完给张岱伦看的时候,张岱伦问他:
“最近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要不要跟老师讲讲?”
梁桁摇头,说:“没有。”
张岱伦走到他身边蹲下,哄骗道:“马上就要结束了,给老师个拥抱好不好?”
就在他要凑过来的时候,梁桁躲开开门一溜烟的跑了。
他跟封皓仰一样有病。他想。
自这天起,梁桁死活不再来上补习班了,无论怎样,哪怕是老师来问他依旧不去。
也是因为这事,老师这一职业被梁桁列为脑残职业之一,没什么原因,他就是觉得包容性太高了,貌似只需要披着个像样的人皮就行。
这年头,良心且无私的老师能有几个。
这种事总时不时的发生在他身上,来自外界的压力源源不断,回到家也找不到宣泄口。他总是消化情绪、敛着脾气、攥着个性,他的不敢是不想因为自己伤害别人,可是别人总是得寸进尺。
初二那年,家里又在闹,他能感觉到秦微的忍耐即将达到顶峰,她的心越来越死也越来越冷,而他爸对他的某种迫切也越来越明显。
梁桁在初中的学校里被誉为校草、学霸,他的桌洞里总堆满了表白信,直到这年五月份他收到了第一封来自同性的表白信,梁桁面无表情的笑了笑。
当天晚上,屋内是刺耳的吵架声,屋外梁桁拿着打火机点燃那封表白信,亲眼见证它变为灰烬,在夜色与火光之间他审视着他自己。
从默默消化到主动宣泄,从自我收敛到肆意张扬,从攥着不放到放手一搏。
他开始拒绝,开始冷漠,开始无情的不去在意,开始再逼逼一句老子废了你。
他从每周末去补习改成了每周末去练跆拳道。那时起,梁桁开始有了快乐,心情变的爽快,看太阳也顺眼了。他要的,他不仅要当年级第一、当好学生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还要当混账里的爷。
虽然这时候搬离了旧南区,但他都记着呢,他带着他区里的小弟把他记忆中的所有人都给揍了一遍,然后持续征战,而他也理应胜券在握。
当他看着他父母不解的眼神,看到他们因为他感到生气或焦虑时的表情,梁桁莫名的感觉特别爽。抛去自己让你们开心的日子太久了,老子腻了,情绪的两端该换换主了。
同样他也稚气满身,最痛快的莫不是封皓仰被他揍的直不起身,被他的小弟押在地上威胁着让他叫桁爷。
封皓仰笑了笑,看着他说:“你出息了。”
梁桁蹲下与他平视道:“老子这两年的兴趣除了学习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挥拳认孙子。尤其是,”他指了指头,说:“这里有毛病的孙子。”
处在梁桁身上的那股邪乎劲可以说是他借着叛逆期时的那股反劲以及同时处在他骨子里的那股经久不变的善意。
所谓叛逆期,梁桁认为是人生路上的一个转折点,你控制它可以优化自己,但若是它控制你,那就焦虑与烦躁丛生。这个时候是思想总盘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最好就是抛去任何附加,自我审视,清醒着做自己的主人,能走多好就走多好。
他身处绝境,无人关怀,那他就自己拉自己上岸。他不被理解,他就自己治愈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拉回正轨。他被目光与言语打压,那他就冲破束缚,挣脱枷锁,实现自我解放。
他说:“途来人间一趟,我就任性给世界看。”
人无论身处于哪种境地,都躲不开那些欲望,总会被不同的仪式腐化。同样的,人总喜欢站在自以为的角度上看远方,你们视我为怪物,可要不要审视一下你自己,深陷泥潭的人也配妄想将本在岸上的我给拽下去。
我以存在的名义,给自己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做自己的机会。
梁桁出神的走着,险些撞树,被萧数一把揽住肩膀给带了回来。
一句你眼瞎出口却成了:“梦游呢?”
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梁桁抬眸看他,总觉得萧数的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厌,萧数垂眸看他,手忘了收回来。这姿势像极了他把梁桁圈在怀里,这么一看萧数是真的高。
萧数看着他,他睁着那双透亮清澈的眸子盯着他,浅粉的薄唇,清丽的面容,如今他映在萧数眼里彻底成了一朵不容凑近亵玩的栀子花。
“萧数,我晚上…可能要做噩梦了。”
萧数听他这语气,笑了说:“怎么,灯不关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还要打什么商量?”
梁桁答非所问道:“你的声音笑起来真好听,以后别再摆你那张死人脸了。”
萧数微怔,说:“梁木行,你这是要我哄你睡么?”
梁桁今夜脑子不在线,进屋完全是靠萧数拉着进的。梁桁坐在床边,萧数嫌弃道:“你臭死了。”
梁桁闻了闻,没有什么味。
萧数罕见的感觉到完全的疲倦。
他又说:“离停水还有十分钟。”
对时间敏感的人最听不得倒计时,梁桁一下跳了起来大脑立马清醒。
“你不早说!就知道你笑没好事!M的……”
端着盆子就冲了出去。
萧数看他炸毛,突然气自己有病,就多余管。索性关灯直接睡了。于是几乎没怎么睡过好觉的死逼睡熟了过去,每每洗澡都要二十分钟打底的酷逼人生第一次洗澡花了四分钟。
要我哄你睡觉么?
这觉我先睡了,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