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秦显小时候,还真叫过书亦云一段时间的妈妈。
那段时间之前,秦显的妈妈刚带五岁的秦显回国没多久。
书然那时同样五岁,十几年过去,对秦阿姨只剩下些模糊的记忆。他记得秦阿姨长得很漂亮,以至于他妈书亦云经常请她到家里当模特,让她试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很多时候秦阿姨会带上秦显一起,两个女人天南海北地聊,两个五岁的男孩则跑到外边玩泥巴,然后玩得一身脏回家一起挨骂。
同样记得的还有秦阿姨脸上的白,那是书然第一次知道原来重病之人的脸色是这样。记忆里,秦阿姨三天两头跑医院,而每从医院回来一次,脸上的神色就更白一分。
半年后,秦阿姨撒手人寰,只留下仅五岁大的秦显。秦显开始哭着找妈妈。
书然看不得一起玩的小伙伴哭,主动拉着秦显的手去找书亦云。他给秦显擦完眼泪,当着书亦云的面豪气干云地跟他说:“不要哭!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
那一刻,书然觉得自己相当伟大。
他把秦显推到不明所以的书亦云面前,教他:“叫妈妈。”
书亦云蹲下身看向秦显,抬手摸了摸他哭花的脸蛋。大概是这副模样像极了自己生前的母亲,一样的温柔慈爱,秦显便真的冲上前抱住书亦云的脖子,哭着叫了一声“妈妈”。
后来秦显叫书亦云妈妈快两个月,直到六岁生日那天,才改口回了之前的称呼。
改口的原因是秦显生日的前一天梦到了妈妈。
刚满六岁的小孩明白过来,妈妈只有一个。
无人能够替代。
回忆完毕的书然开始吃炸鸡。说来奇怪,明明秦显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而他才是更擅长照顾人的那一个。但十几年过去,长着长着,到后来反而两人的角色反过来了。
不过这说法也不尽然,自己并不爱哭更不可怜,只是在过尽千帆后变得通透人变懒了而已。
秦显倒确实变成了照顾他更多的那个。
可能他俩之间注定存在一个守恒公式。
炸鸡才吃了两口,突然被旁侧伸出的手端起盘子移远拿走了。书然又想要去够可乐,秦显立马眼疾手快地也给他收缴了。
“没听说过脚崴了也得忌口。”书然有些无语。
“小孩子吃炸鸡可长不高。”秦显直戳他痛点。
书然不高兴地别过脸。
不得不说,秦显在某些细节上十分懂得拿捏他。比如现在,即便自诩已经看破红尘了,178的十七岁男生仍然庸俗无比的想要长高。
之所以喜欢打篮球也是这个原因。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些人,乳糖过敏都能轻轻松松189,有些人,从小把牛奶当水喝,却连一米八都够不着。
到现在甚至连脚都崴了。
189的正在打开饭盒给178的递筷子,178的接过,踢了一脚189:“下次体检我要是一米八了你怎么说?”
“那当然得把‘恭喜高二四班书然同学长到一米八了’印成横幅挂学校,普天同庆啊。”秦显咬一口他姥姥做的红烧肉。
书然:“???”
如果斗殴不违法就好了。
但家暴也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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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虽然书然一再强调“老子能行”,“老子没残”,以及“老子就算残了信不信也能把你打成智障”,但最后秦显还是留了下来。
对书然而言,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方法永远虽然可耻但有用,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他姥姥帮腔的电话,那更将是成功率百分之百的绝杀。
电话是在十点半左右打来的。彼时户外开始下起小雨,秦显借题发挥,一会儿说自己现在淋雨回家会感冒,等书然说他家就有伞后又立即改口,说早上他还得帮遛狗,而学校上课时间早,不如晚上就留下算了。
书然仍然皱着眉头一点都不肯松口。但秦显却知道,有些人看似容易炸毛还不好说话,然而只要毅力足够,到最后会发现实际上最爱炸毛的才是最容易心软的。
目测进度条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秦显不急不躁,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递给书然:“然然,外边降温了。”
书然对他想说却没说的了然于胸:“外套可以借你,明早还我。”
就差把赶人直接说出口了,秦显笑了笑:“你外套我能穿得下吗?”
眼底飘过来一个白眼。
“你还挑?”
秦显不挑,但他也不想走。
姥姥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十点半是秦显姥姥一直以来睡觉的点,今天大概是看秦显这么晚还没回家,猜到他真打算留书然家了,临睡前便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是直接拨到书然手机上的。书然向来只对同龄人凶巴巴,对他妈犯恋爱脑的时候偶尔脾气也差点,其余时候对待长辈则十分恭敬。
书然接起电话,乖乖地应声。
“然然,秦显那小子是在你那儿是嘛?”
“嗯嗯是的姥姥。”
“今天晚上就让他留你那儿吧。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尽情差遣他,别心疼,他个大小伙子皮实,就让他给你做牛马。”
都说到这份上了,书然没好再拒绝:“好吧,谢谢姥姥。”
老人在电话那头掩住笑意:“谢姥姥就不必了,要谢谢牛马吧。”
秦显姥姥在电话里的声音让书然想起许久没见的奶奶,他没法说出反驳的话。
“嗯,听姥姥的。”书然最后回答。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人,豆柴已经睡觉去了,安静的空间足以使秦显听清两人的通话,挂断之后秦显安静地等待书然下一句,然后便听书然冷淡开口道:“你睡书房。”
这句话单听起来有点诡异,仿佛俩夫妻吵架,妻子把丈夫赶出卧室才会说的话。
秦显压住想逗书然的冲动,进度条好不容易在他姥助攻下到达的百分之百,可不能因为逞一时口快而前功尽弃。
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书然舔了舔嘴角的奶渍,抬头看了秦显一眼:“你见过皇帝和太监一起睡觉的吗?”
秦显:“……谁是太监?”
“谁是牛马谁就是。”
“……”
好狠毒的形容,要不是他之前去澡堂子偷偷跟人比过大小他就被CPU成功了。
然而秦显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难道要是没书房咱俩就得一起睡吗?”
书然也没想到自己话里会有这样的逻辑漏洞,更没法解释这种下意识的想法从何而来,眼睛转了一圈,看见沙发旁边窝着睡觉的柴犬:“当然你要乐意,也可以睡沙发,跟我家狗挤挤。”
嗯,对的,肯定是因为这样。自己就算再怎么看秦显不爽,也不会没良心到让他跟狗挤沙发,何况秦显本人那么大只,沙发根本躺不下。
“一定要一起睡吗?就不能另一个人打地铺?”秦显笑意愈深。
沙发上的抱枕又被砸了过来。
“你特么爱睡哪睡哪,再哔哔赖赖你直接睡地板!”
书然一张脸涨得通红,耳垂像要快滴血,胸膛因为心情激动起伏不定,咬着下唇,像只兔子。
秦显心脏漏了一拍。
而后低头,嘴角牵出一个自嘲的笑。
还是适可而止吧,不然再把兔子惹急眼,待会儿就得淋雨滚回娘家了。
而且他今天不想再抽烟。
“我去收拾书房。”秦显搂着抱枕说,路过书然时看了一眼对方的耳垂,还是好红。
那儿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察觉到目光,书然剜了他一眼。
秦显立马收回视线,噔噔噔上楼去了。
书然家户型不算大,二楼只有三间房。书亦云的主卧,中间的书房,以及最右边书然住的侧卧,书房和侧卧中间还有个外卫。
秦显走到最中间,也就是书房的门前,拧动把手将门打开。然而刚一开灯,就傻了眼。
这间书房之前的样子秦显是见过的,不说装修多高大上,但至少干净整洁。但现在,别说睡人,光是找个能站的地方都困难。
楼下,书然终于恍然想起被自己遗漏掉的一件事。
他妈书亦云前段时间一直在赶设计,颇有把自己家直接当工作室用的架势,不仅把自己房间弄得不像样,隔壁书房更是不能幸免。
他把书房被书亦云霍霍得堆满纸堆和破布料的事情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