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然虽懒散,但他自认从不磨叽。然而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书包穿鞋撸狗,又手欠去摸书亦云在院子里养的花花草草,至少比以往迟了好几分钟,才迈出大门,磨磨蹭蹭走向照常在门外等着他的那个人。
原因无它,有些尴尬。
昨晚从公园回来,他几乎是一口气下车进的家门,脸热耳热根本没敢看秦显一眼,并且直到现在,两人间的交流,有且仅有的,就只微信上的那两句对话。
对话里的“老伴儿”三个字能当真吗?书然不知道,他昨晚完全就是被这个称呼给哄睡着的,等今早起床时才反应过来似乎不应该高兴太早。而逃避开的话题,在隔了一个夜晚之后,终究还是得续上。
书然拎着书包走近,秦显从他手里接过挂在车头,先一步跟他打了招呼:“早。”
眼下隐隐带着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
个中原因过于明显刺激,书然话没说耳根先热:“臭流氓,活该没好觉睡。”
秦显没反驳,以一张笑脸接下这一句骂,完了还主动讨打:“然然,掐下我脸。”
“干嘛?”
“困,不能疲劳驾驶,掐了能清醒点。”秦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破自行车还整上疲劳驾驶了,令人生疑。但书然“哦”了一声,懒得细想,满足他。没掐脸,怕留印子给他这个当大哥的丢人,改成拧耳朵,却不敢用力,导致狠厉不够,亲昵有余,仿佛只是在对方耳垂上轻捏了一下。
“舍不得?”秦显问。
书然自暴自弃直接坐上后座:“早饭没吃没力气而已,走吧你,废话这么多。”
徒然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着心虚。
秦显“嗯”一声,带着人将自行车骑远了。耳垂上还残留着来自书然指尖的触感及温润凉意,逐渐与梦境中那些所有过分不过分的片段重合。
清醒点了吗?好像并没有。
昨夜没好觉,但有好梦,好梦刚好续上了芦苇荡旁他欺负人的情形,梦醒,他仍不罢休地想象被他欺负完对方应有的神情,而眼角眉梢,却都与方才书然骄嗔蛮横的小表情一一对应。
刚让掐他脸,还不舍得使劲。
现实与梦境如此相像,所以让人怎么分得清?
高中生每一天的上下学都是前一日时光的故地重游,路过昨晚的公园,书然扭头去瞧,晨光熹微中依稀可见远处的瑟瑟湖面和随风轻缓飘荡的芦苇丛。
“然然。”大概是触景生情,秦显突然叫他。
书然回过神:“又叫你爸爸干嘛?”
秦显低声地笑,声音被揉碎了散在风里:“咱俩说好了,你不许我谈,我就不谈,哪天你想通了,咱俩再谈好不好?”
前半句正和他意,后半句不明所以,但书然不拘小节,只当他嘴瓢说错话,回答:“本来就该这样。但你别想太多,我才不会想通,我就没觉得我思想有问题。”
前方传来无奈的叹息:“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书然这才满意:“没错,给我记住了,你老大永远是你老大。”
又是新的一天,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信竞生,书然继续在学校当他的特权咖,课不上,作业也不交,还要平等地在每一位任课老师的课堂上公然打开电脑敲键盘,虽没直接影响课堂质量,但着实影响到了各位老师的注意力。老关于是特地为他向学校领导申请了又一特权,允许他使用机房电脑,不仅配置比他那破笔记本更好,而且刚好还有其他班的几个信竞生可以一起,让他白天挪位置去机房学。
书然答应了,但明天才去。
因为吃了上次的亏,他总感觉有些事情,他口头上虽已得到承诺,但实际上还未完全解决到位。
况且让对方一味地退让容忍,以满足他自私自利的要求,而他不肯付出一丁点代价的话,那他就枉为别人哥们这么多年,有点太不是人了。
良心发现的书然稍微分了点心,拿出一张稿纸唰唰地写,先列举了对方应履行的要求,再列出自己给出的补偿条件,最后指出两人各自应有的高远志向,他要保送清华北大,秦显则势必给他考上省状元。
写完,压在厚厚一沓的资料书下,想到一点拿出来往上补充一点,甚至特地查了查这种文书约定有无法律效力,再得到“无”的答案后,书然一瞬的怔忪后又迅速无所谓地放宽心,反正他也只是想找个踏实而已。
安排紧张的计划中,每周二的体育课是书然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一整张的“承诺申明”在体育课前完稿,书然重新整整齐齐抄写了两份,然后在下课后,将纸与笔一同塞进校服宽大的兜里。
接着,起身离开教室,往二班而去。
二班与四班同上一节体育课,此时课间从两个班教室里蜂拥出无数人,纷纷要下楼往操场走,准备上课。
熟悉的身影从二班门口走了出来,旁边还有个楚玉成。书然脚步越过走廊上数人,朝身影走近。秦显先一步抬眼发现了他,跟楚玉成低头说了一句让人先走之后,便站在了原地。
等视线再回到书然身上时,书然已然走到他身边,睁着双圆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秦显并不知道书然具体的学习安排,不免疑问:“体育课不复习了?”
“不。”书然惜字如金,“监督你。”
秦显了然。按书然的脑回路,八成是觉得他体育课会打球,嫌他到时候会太出风头招人,所以要亲自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