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昏暗的光线下,大大小小四个脑袋凑在一起,死死盯着桌上一寸大小的锦囊。
“你拆。”母亲向婴宁扬了扬下巴。
婴宁嘴角一抽:“我可是妖怪,万一这锦囊一打开就是金光伏魔怎么办?”
“你娘还能害你?”母亲将那枚写着“灵”字的锦囊推到她面前,催促道,“别磨叽,大方的。”
母亲和小泥鳅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外加一个不明就里自顾自吃手的孙家孩子——身后屋里是一天一夜没上过茅房的王子服。
婴宁牙一咬心一横,闭着眼迅速拆开那锦囊,手指往里一探,夹出张微微发黄的字条来。
几人又凑近了一研究,只见那字条展开了足有巴掌大,上书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十分工整细致。
来不及仔细研读,婴宁合上字条,纳闷道:“没道理啊,我娘哪里认得这么多字?”
吴氏生意做得不大,邻里客气叫姑娘们一声“小姐”,可委实还没有钱到给闺女读书那份儿上。母亲自己也是这些年攒下钱以后闲下来,才跟着儿子读了一两本书。要她认字还行,若要自己上手写那便是强人所难了。
婴宁忽然想起当年那女冠:难道这锦囊是她留下的?她当年就预料到此番劫难?
可此刻已经无从查证,女冠离开前说要上岭南去吃“妃子笑”,如今还不知在哪里逍遥呢。
“夫为灵者,无根无相,不死不生;人不可……”婴宁眯着眼刚读了半行便卡住了,“这念什么?”
母亲接过纸条:“这个,呃。”
她有些尴尬,想也没想便顺手递给小泥鳅,小泥鳅瞪大了眼睛,露出一个客气而难以置信的微笑。
“……”
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个诸葛亮,这里四个人凑在一起,竟找不出一个认识“筮”字的。
“咳,”婴宁将纸条抢回来,接着往下读,“人不可什么什么,谓其鬼神。”
读完第一句她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只能仓促地扫了一眼接下来的内容:“不行,太多看不懂的字了——你们人类把文字弄得这么复杂做什么?!”
母亲一双铁手从天而降,将她牢牢按在凳子上。两人头碰头拼凑了好一会儿,半蒙半猜地还原出了纸条上大致的内容。
即是说,灵这种东西,因为太过虚无缥缈,不容易被发现。一般的灵不会对人类造成影响,而会伤人害命的,就被归为恶灵的范畴。恶灵一般是由本身便戾气深重的东西中生发而出的,无法被驱散,只能追本溯源,渡化本源的戾气或切断其灵气来源,使其自然枯萎。
而纸条的最后附带了应对恶灵的法术和咒文。万幸皆是低阶的法术,对于婴宁来说并不难做到。
……
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
王子服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知第几次睁开双眼。
目无可及、手无可触,长时间浸泡在这种虚无之中,他早已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而来自黑暗的最深处,隐隐有千万人窃窃私语。
其他感官的空虚使得他听觉愈发敏感,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却没有多的精力去分辨。
他坚持了太久,已经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恢复清醒,又在浮浮沉沉中模糊了意识,一点点沉沦……
在王子服的意识彻底沉入深渊前,眼前的黑暗忽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有暖黄的光线探进来,又很快将那破口扯得越来越大、直至彻底云开雾散——
“醒了醒了!”
王子服悠悠转醒,和俯身正面对自己的母亲四目相对。
我又做噩梦了。他张开嘴,喉咙却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母亲连忙端来水给他润嗓子,他侧过脸,见自己床前摆了香烛、木剑、黄纸和朱砂等物,跟上供似的;而婴宁正打坐调息,有暖金色的光晕正从翻腾流动,一点点敛入她体内。
婴宁收了功法,定了定神,这才站起身扑向王子服:“哥哥,你可算醒了!”
王子服还懵着,被她猛地撞进怀中,差点吐血:“轻点、轻点……”
婴宁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嘟嘟囔囔:“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语罢,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又抬起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做过梦?或是遇到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