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完,便板着脸忙活自己的去了。婴宁一个人在原地呆愣许久,怀中两枚小巧的锦囊硌得胸口发疼。
这日王子服睡得也并不踏实,没过多久也起来了。
一家人又是极其沉默地坐在一起吃早饭,只有小泥鳅滴溜着一双大眼睛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好奇却不敢发问。
等饭菜见了底依旧没人表态,婴宁用筷尖划拉碗底的油花,将一小粒一小粒的油星子连在一起,凑成整块。
王子服则少见地举着筷子发呆,最终还是母亲忍不住了,将二人赶下桌,上一边演老僧入定去。
“……”婴宁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先开口试探,“说实话,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王子服双唇微启,犹豫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若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如此单纯,他又怎会为难至此?
王子服不是一根筋的蠢货。他明白,这早已不是自己是否要接受一场舞弊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如今只有两条路,一则接过那张帖子,昧着良心平步青云;二则驳了主簿大人的好意,做好十年、乃至二十年都绝无可能取中的决心。
毕竟只要主簿大人还在任上,便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王子服将脸深深埋进手心中,似乎从未感到如此疲惫。
“我先表个态。你考不考得上、怎么考上都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他们的法子不妥,我没法接受。”婴宁也明白,与主簿彻底撕破脸皮的后果并不止一科这么简单,于是提出个折中的办法,“若你实在为难,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别的法子再说。”
从前向来是婴宁横冲直撞,王子服在后面给她托底的。这回身份调转,王子服反而不习惯了:“这……你性子刚直,哪里受得了委曲求全。还是算了。”
婴宁却耸耸肩:“你平日为我着想,如今我也得为你想一想。左右是要解决问题的,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王子服望着婴宁,心里骤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好似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我懂兽医,你懂政事。我们一起和他讨价还价,总能得出个更好的办法吧?”婴宁还在掰着指头盘算,丝毫未察觉王子服的失神,“再说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的办法不长久,自己不会不知道。”
王子服喉头滚了滚,忽然将婴宁紧紧揽入怀中,动情道:“婴宁,多谢你。”
老夫老妻了,还整这出。婴宁拍拍他后背,大度道:“咱俩谁跟谁呀。”
王子服也有些尴尬地放开她,正色道:“我们下午便启程,赶在主簿大人下值的第一时间拦住他。”
“不,”谁知婴宁忽然站起身,叉着腰冲他扬了扬下巴,“现在就走。”
……
未及巳时正,两人便赶到了县衙门口,请衙役通传。
他们站在门外等了老半天,却见那衙役不紧不慢地回来,抱拳道:“对不住了,二位。大人有令,今日一概不见客。”
“什么?”婴宁一听便急了,“你再去问清楚,明明是他自己叫我们来的!如今避着不见又是什么意思,若说不清楚,把我家跑马的草料钱还来!”
衙役懒洋洋地向前逼了一步:“娘子请自重。大人正忙呢,还请不要为难我等。”
“……”婴宁忽然眯起眼,狐疑道,“忙?忙什么?”
那衙役倒真不是有意为难他们,便直接道:“知县大人今日得空,二人正在房中下棋呢。”
婴宁与王子服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从头到尾,都是主簿一人与他们交代了此事。
那么这件事里究竟有没有知县大人的手笔呢?
王子服压低了声音:“既然不传我们进去,想来知县大人并不知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婴宁听了,面色丝毫不改,只是手指在身后轻轻一弹,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衙门里忽然传出一道惊慌失措的尖叫:“走、走水了——”
门口的几个衙役听了,立刻乱了阵脚,又不敢擅离职守,急得团团转。
而婴宁豪迈地一推那衙役:“愣着做什么,救火要紧呀!”
说着,还招呼着县衙门口看热闹的路人一起救火:“大家快搭把手,几位县老爷都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