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会两试,三年一考,是为“正科”。
而正科之外,天家偶有恩赏,会额外加设恩科,天下学子便不必再蹉跎苦等三年。
“今年八月你便可再考,咱们找个离学宫和医馆都近的房子,尽快搬进县城里去住。”婴宁挑起王子服鬓边一缕发丝,指背轻轻蹭过他滑润的脸颊,“这样路上省下来的时间就能用来读书,每日也可再多睡大半个时辰。”
王子服还沉浸在这好消息中无法自拔,一时间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婴宁见他双唇微张、眼角红肿呆愣愣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爱,笑道:“高兴傻了?还不起来读书。”
王子服闻言“噌”的一声便坐起来,披了件外衣便坐到桌边翻开书本。愣了一会儿,看不进去,他这才抬起头有些傻气地问:“先、先读书还是先搬家啊?”
“先起来吃饭!”婴宁终于憋不住了,歪倒在床上大笑起来。
这个年过得尤为忙碌。往年家里只有王子服和母亲两口人,从初二开始走些不远不近的亲戚,然后他便回去上学。再等到上元节又能大休一次,舅舅家来请母子二人一同出门游玩几趟,也就算完了。
可今年家里多了几口人,又忙着祭祖和年后搬家的事,大家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将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纷纷收拾出来打包。婴宁则早早在城中看好了一套院子,趁着年节和房主送礼套近乎。只是对方严防死守,不愿意卖房,只肯按月租赁。
婴宁算了算,这房子虽地段格局都上乘,地方却不见得有多宽敞。再加上盖了有些年头,撑死也卖不过七八十两。而房主开口就要十八钱银子的月租,虽不是不能接受,却算不上实惠。
“若哥哥今年考得上,咱们住一年就走倒还好说。”婴宁捧着脸在饭桌上将此事说来,心不在焉地戳豆子玩儿,“若是考不上,住上三年,姑且先算三十个月——那么就是五百四十钱银子,加上押金十两,折出来有四十三两上下……那么就是四十五两……差不多就是五十两……”
她一拍桌子:“怎么算都是亏了!”
怎么算的啊!
搞了半天,又扯到他能不能考得上来了。王子服呛道:“别……咳咳……别指望我啊,你要自己做打算。”
“反正我觉得租没有买划算。”婴宁端起碗嘟囔道。
“我不建议租。”母亲忽然开口,“火搬三道熄,人搬三道穷。要搬就得做好长住的准备。”
就算王子服考中了举人进京赶考,一去也许又是三五年,家人毕竟还得要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不过现下买房子也不太合算,不如问问他肯不肯典卖个十年八年的。”
婴宁一愣:“典卖?”
“如今许多人都典房住的,你可以打听打听。”母亲毕竟经验足些,很快便揣摩出房主的心思,“他既然急着出租,又不乐意卖给你,大概是近日手里缺钱,却舍不得这房产。”
婴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已打起了邪恶的算盘。
……
租屋坐落在学宫与西大街之间的一道小巷里。院子里有四间卧房,花圃、马厩一应俱全,婴宁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约了屋主在院子里见面,敲开院门便笑道:“李大哥,我又来啦。”
屋主是个花白长髯的老举子,因被富商请去家里做馆教蒙书,包吃包住,便用不上这处房产了。人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老态龙钟,实际上今年才刚过四十。
“你看看你这头发白的,”婴宁二话不说先挤进了院子,将手里拎的两大提包袱挂在李举人的胳膊上,“我师父自家种的何首乌,给你带了点儿。还有芝麻、黑豆、黑枸杞,别客气!”
李举人双肩被“哐哐”两下坠得差点脱臼,咬牙切齿地想去拦她,却不想被她灵活地一个转身绕进了屋:“都说了别客气,快进来坐!”
好一手反客为主!李举人将东西搁在墙角,理了理衣衫,面色不虞:“宁掌柜,我说过了,这院子是先父亲自为我置办的财产,你就算是拿鲍参翅肚来,我也不会卖的。”
“理解,我特别理解。”婴宁一脸的痛心疾首,“我家在村里的老房子也是姨夫在世时盖的,我夫君日日夜夜地哭,就是舍不得卖。”
李举人冷哼一声,没有接茬。
婴宁请他坐下,循循善诱:“如今我这医馆开得还算凑合,想必您也听说过。前日里朝廷还给我发了赏金呢,要什么房子买不到?还不是看重您这院子风水好,想让夫君沾沾您的才气,赶紧也考个举人回来嘛。”
“不敢当。”李举人看似不吃这套,实际上连紧绷的头皮都松了下来,“在下不过一介坐馆塾师,收些束脩润笔维生罢了,哪有什么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