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鸣后来又追问了几次书房的事情。
但都没了下文。
陈长生只让她不用再管了。
陈惊鸣就也懒得再自讨没趣。
整日只待在自己院子里,或是去军营,要么就是同上门来找她的季言下棋。
“你年后就要考试了吧。”陈惊鸣半个身子靠在屋里的秋千架上一晃一晃的,一条腿支在地上,斜着身子伸胳膊去下棋,“眼下还这么悠闲?”
季言不答只道:“到你了。”
陈惊鸣兴致勃勃自说自话,“你若是也能一次考中,说不准,也去上诸,那就跟季闻姐又住在一处了。”
“那你呢?”季言微微抬眸,看她,“就一直在狮坡待下去了?”
“嗯,不然我去哪儿?”陈惊鸣摸着棋罐边,只低头看着棋盘,反催促起来,“到你了到你了,下。”
季言膝盖上还搁着本摊开的书,他一弯腰,那书掉地上去了,他捡起来,在空里甩了甩土,随意一合搁在一侧桌上,“陈家军……”
他悄悄地打量片刻她面上的神情,“我听说、说如今,惊鹤愈来愈大了,军中好些人都说,日后还是、还是惊鹤接陈将军的班。”
“你听说?你能听谁说,听师父说的吧?”陈惊鸣心里不知怎么想的,最起码面上看着毫不在意,还朝季言笑笑,一副“看透了”的神情,“军中有这些传言常理之中的事情,惊鹤是我弟弟,是我爹的儿子,还又是个男孩子,大家看着,自然觉得以后我还是得嫁人,惊鹤接班是最好的,这没什么难理解的。”
她反倒像是安慰起季言似的,“旁人怎么看怎么说就随他们去吧,这些事情,我都早与我爹定好了的。惊鹤身子孱弱,他日后愿意读书,还是愿意什么旁的,都再做打算吧。”
季言与陈惊鸣自幼认识,不是空话,况且,他还长她三岁。她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这么觉得,他还是能看得出两三分的,但此刻,他不好戳穿,只是轻轻地落下一步棋,“日后我若是考中了,就向今上请愿,回狮坡来做官。”
“上诸可是帝城欸,你若是能留得下也不留吗?”陈惊鸣眼睛睁得圆圆的,颇为惊讶,“到时说不准你和季闻姐待在一处,还能把师父师娘接去。”
“狮坡就很好,从前不是说我日后留在狮坡给你当军师吗?”季言背挺得笔直,指尖夹着一枚棋子轻轻地敲击着桌子,耳尖微红。
“季言你怎么了?”陈惊鸣从秋千上“蹭——”地一下弹起来,毫不客气地揪着他的衣袖晃了几下,活像是多久没见似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圈,“你还是季言吗,你如今说话变得这么中听了?”
本来老实窝在秋千底下的黑豹大王也跟着主人动了起来,一下子跳到棋盘上,毫不客气地拿尾巴把棋盘搅得七零八落的,又轻轻地跃到季言膝盖上,舒舒服服地蹭了几下,就直接趴下了。
季言往后躲了几下,把衣袖攥回自己手心里,僵硬地撇着脖子道:“我看你就是发现自己下棋要输了,故意来这套玩赖儿。”
“什么啊?”陈惊鸣坐回椅子上,瞪他一眼。
季言低头笑而不语。
“姐姐!姐姐!”陈惊鹤火烧眉毛似的叫唤着从外边跑进来,迈门槛的时候没留神,摔了一个屁股墩,“啊!”
“你急什么?摔哪儿了?”
“我没事、没事。”陈惊鹤揉着屁股站起来,又小跑了几步,一眼盯着棋盘不放,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季言哥你也在,你们俩在下棋吗?这是你们俩下的?这下的是什么?”
“看个下棋你激动成这样?”
陈惊鹤想起正事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小梁哥!他让羊给顶了!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
临过年了,放炮杀羊都是狮坡贺新年的风俗。
杀羊是个大场面。
通常要四个人将羊摁在地上,屠夫才好拿着刀下手。
考虑到从上诸来的“陈梁”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陈朵一大早把他喊起来了,扯着他上隔壁家户里去看热闹。
“你姐姐呢?”怀梁跟着她挤在门框里边看热闹。
认识这么久,尽管从面容上他一时还是很难分清这俩姐妹,但从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譬如俩人的说话语气神态,陈朵更活泼些;衣着喜好,陈朵好用红粉色的绳子扎头发。诸如此类的细节,俩人也是好分辨的。
“她去军营了,惊鸣安排她这俩天值守呢。”陈朵双臂抱在身前,吊儿郎当地倚着木框,“欸,你肩膀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怀梁展示似的把胳膊抬起来,往前转了一圈儿,往后转了一圈儿,“动起来完全没问题。”
“那就行。”陈朵转了转眼睛,小声问道,“对了,你那儿还有别的话本吗?你借我的那些我都看完了,还有没有别的,其他话本或者杂书什么的?”
怀梁回以气声,“我那儿还有,我回去翻翻给你拿。”
过了片刻,陈朵转头看着他,开口道,“那天惊鸣跟你说的,你……我觉得你……你跟我们不一样,像我跟我姐,我俩从小就训练这些,你就学了几天,就敢跟着,还是偷偷跟上去的!这可不是秋猎。她们平时还老操练我,说我胆大包天,跟你一比,我觉得你胆子才真是大得没边了!”
“我……”怀梁挨训似得低下脑袋,“我知道错了。”
“诶呀我也不是故意要说你。”陈朵抬起胳膊,讨饶似的碰碰他的手臂,“我只是觉得,你别这么鲁莽,你就安安心心跟着惊鸣学几年,到时候你回上诸,我觉得在你们那个地方,就差不多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