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鸣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厚厚的帷幔。
她下意识要坐起身,却软绵绵地有些使不上劲儿,低头见着自己腿上手上腰间缠裹着白布,隐约有血渗出来。
“你身上受了伤,太医已为你医治了,很快便会好。”床榻左前侧坐着位女子,她面向陈惊鸣而坐,桌子上放着棋盘,她自己同自己下棋,约莫是听到床榻上传来的动静,抬眸看了一眼,“你身上敷了麻药,药效未消,所以此刻不好动作。”
陈惊鸣昨日是杀意冲昏了头,杀到最后,手脚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脑袋也木楞楞的,连身上受的伤也意识不出,昨日流血流得昏迷,也只当自己是累着了。
“草民拜见殿下。”她费力地坐起身拱手道。
“你虽受了严重的伤,身子恢复得却快,是因为从小练武的缘故吗?”皇女关心的事情同陈惊鸣想得有些不同,她歪了歪脑袋,“我若是现在开始练,还来得及吗?”
还未等得到回答,她又自己同自己道,“算了,想必是来不及了。”
“我听怀梁说,你是狮坡陈将军的女儿?”她问道。
“是。”陈惊鸣闭了闭眼睛,“家父陈长生。”
皇女忽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床榻前,低头看了她片刻,坐到她身侧,道,“你昨日一个人杀进养心殿,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救怀梁吗?”
陈惊鸣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怀间的软剑,却摸了个空,什么都没有,她盯着被面上纹的龙纹看了片刻,抬头迎上皇女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一动,生发出一股勇气来,道,“不是为了怀梁。臣女……家父曾告诉臣女,陛下会立殿下为储君,昨日听兵将中有人道,‘陛下已立二皇子为储君’。臣女只是想知道,为何、为何不是殿下?”
皇女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陈惊鸣没有犹豫,继续道,“家父也曾许诺,来日将让我掌管陈家军。但随着我弟弟越来越大,军中众多叔父更信我弟弟能够担当重任,家父也……也有些摇摆不定。臣女当时只是想知道,为何陛下也变了主意?”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太子殿下还当你是为了怀梁,一个女儿家的到这种地方来。”皇女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里似乎暗藏轻蔑,伸出手抚上她的肩膀,按着陈惊鸣重新躺下,“你是个多么有赤子之心的女孩,要你把命留在皇宫,是可惜了。”
“你勤王救驾,本宫会奏请父皇,为你论功行赏的。”皇女站起来,抖了抖衣裳,走出了殿门。
陈惊鸣侧着脸,看着殿门缓缓关上,轻轻地吐了口气。
她再次见到怀梁的时候,是离开皇宫那天。
陈惊鸣整整在宫里待了六天。
这六天里她只见到来来往往的宫人和为她诊病的医师。
出宫听到喧闹的街市的声音,她才彻底觉得活了过来。
这六天,陈花带着人在驿站也整整等了六天。
“惊鸣!”陈花罕见地激动地朝她扑过来,“你吓死我们了。”
“我没事。”陈惊鸣拍拍她的肩膀,全做安慰,低声问道,“你们在驿站都还好吗?有人伤亡吗?”
“我们没事。”陈花回道,“你走了之后,很快有人将驿站围住了,但按你的吩咐,我让他们都先别动,两方相持,倒还没事。”
“那就好。”陈惊鸣总算放心下来,“将东西收拾好,我们走吧。”
“早都收拾好了小将军。”一女兵抱着个盒子笑眯眯地凑过来,“我们就盼着你回来呢。”
“成,那我们走吧!”陈惊鸣一扬手,左右看一眼,预备寻自己的马,却瞅见远远地来了辆马车,那车前坐着位宫里的内官。她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天,他们的衣裳,她总算也是识得了。
她目光一沉,站在台阶上,等着那马车过来。
那内官踩着小凳子走下来,行至她眼前,低声道,“大人,还请马车内一见。”
马车里又坐着谁?
皇女殿下?
陈惊鸣扫了这内官一眼,大步走过去,撩开帘子。
里边坐的却是怀梁。
她放下帘子,看向内官,“不知这是何意?”
“皇女殿下交代了,怀梁虽犯下大罪,但到底是皇室中人,只贬为庶人,发落狮坡,这一路,还有劳大人压车,将这庶人看守在狮坡,到死都不得离开。”那内官笑眯眯的,“那就有劳大人了。”
说完,他转身上了后头跟着的另一辆马车,回宫复命去了。
半分给陈惊鸣询问的机会也没留。
“怎么了?”陈花走过来。
“没事。”陈惊鸣现在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安排人来驾这辆马车。”
这一路回狮坡,便多了辆马车。
而陈惊鸣却始终离马车有三尺远,半步未靠近。
直到六日以后,队伍半路歇下休整。
烧热水的功夫,陈花靠过来,低声道,“后边跟着我们的人走了。”
陈惊鸣面上不露声色,半路跳进了马车。
马儿自顾自地跟着队伍走,周边的人也未露出什么惊奇的神色。
一切如常。
只里头的怀梁吓得连手里的饼都掉了。
“怎么回事?”陈惊鸣把饼子捡起来塞他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怀梁一愣,慢慢地把饼子塞到嘴里。
陈惊鸣耐心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