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梁好半天,才苦笑一声,道,“原来你知道我是皇子吗?”
“这些事情后边再说。”陈惊鸣摆摆手,“你只管讲最重要的,上次王谨把你从狮坡城接走,不过才多长日子,怎么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怀梁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子,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被送到狮坡吧?朝中争论立储不休,隐隐有声音说陛下要让我入主东宫,有好几位大夫联合上书,建议陛下立我为储君。为此,父皇才将我送到狮坡来。”
陈惊鸣没打断他,只安静地等着他说。
“将我送走后,朝中果然没人再妄议储君之事。而后陛下病重,原打算等册立皇姐为储君后,再将我接回来的。但是皇姐强令太傅来狮坡,将我接回。”
“为了压制朝中要立二皇子的风声?”陈惊鸣摸着下巴。
这倒是和父亲所探查的一致。
“不、不是。”谁料怀梁坚决地否决了,“已经不是风声了,朝中……朝中已有多位大臣联合起来,要立怀风为储君,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被怀风收买的。皇姐要太傅来接我,实是要太傅借机一路向各家传信,让各城派兵勤王救驾。陛下病重昏迷,虎符也落到了怀风手里,他命人将皇姐传信的人、鸽子都杀了。”
结果是毫不意外的。
太傅也早走到了怀风身后。
最起码他来狮坡接怀梁走的时候,是半分也没有提过这些事情的。
怀梁越说越失落,“皇姐平日太信怀风,以至于怀风什么都晓得,皇姐有哪些人手,他都一清二楚。”
陈惊鸣微微皱眉,陈长生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她想到福文,他那晚的样子,可不像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于是,她迟疑地问道,“你确定各家都不晓得吗?”
“他们都不知道…不对,有三家应该是知道的,他们离上诸离得近,总是瞒不住的。”怀梁愣了一下,有些歉意地看向陈惊鸣,声音低了下去,“王谨告诉他们,皇姐登基后,或要……收回各城城主的权力,从上诸派官员监察各城。说了这话,他们就也、也不愿意出兵了。”
陈惊鸣此刻对这些事情已经全然不在意了,左右索性不是皇女登基,这事要做起来就还早,她只有一事还好奇,犹豫片刻,才问道,“陛下……陛下到底是、是生是死?”
怀梁沉默了,半晌,他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陈惊鸣没再说话了,她伸手拍了拍怀梁的肩膀,全做安慰,从马车跳了出去,回到马上,察觉到陈花关切的目光,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回到狮坡的速度,比陈惊鸣想象中快。
她一时不知道把怀梁安顿在哪里是好,只得把人先放在他之前住的那个院子,旁的还得再问过陈长生再做打算。
“爹!”陈惊鸣“砰——”一声推开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摆在桌上的明黄色的圣旨。
“惊鸣。”陈长生的目光中说不出的悲痛。
陈惊鸣被这种目光笼罩了,她慢慢地、慢慢地走近,日光从窗子外打进来,照在她半张脸上,影子落在墙壁上。
“爹,怎么了?”她迟疑着开口。
陈长生拿起圣旨,“陛下命人千里传讯,给你和怀、怀梁赐婚。”
“谁?!”
陈惊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个大步冲上来,扑到桌前,一把将圣旨扯着转过来,“怀梁”两个字几乎要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她指着上边“陈惊哑”三个字,“爹,这不是我的名字。”
陈长生沉默着将底下压的信拿出,递到陈惊鸣面前,“陛下来信,考虑到你还想在军中行事,不好让朝廷众人知晓你女儿身的身份,特为你赐名。”
硕大的“哑”字,赫然留在那里,嘲笑一般直冲着陈惊鸣。
陈惊鸣握着这张纸,手越收越紧。
“爹。”她猛地抬头,“这不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病重,现在是……”
她的眼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泪来。
陈长生几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女儿如此惶惶然的样子,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桌前绕出来,伸出双臂,将女儿抱在怀中,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惊鸣、惊鸣。”
“爹,我没事。”陈惊鸣直起身,“我没事。”
“爹!”她忽然又想到什么,紧紧地抓住陈长生的衣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爹,怀梁不是谋反,是怀风、是二皇子怀风,爹能告诉其他叔伯们,你们当年不是一起起义吗?陛下现在病重,被怀风控制了。”
“爹这里有虎符,可以调动陈家军,惊鸣,爹把它给你,你预备做什么?”陈长生从怀中掏出虎符,搁到陈惊鸣面前,眼中有陈惊鸣看得懂又看不懂的悲伤。
陈惊鸣轻轻地握住,又轻轻地松开。
“爹。”她只道。
她什么都不能做。
陈惊鸣忽然有些懂了陈长生,她什么都不能做。
陈家军可以死在狮坡城的原野上。
但不能死在这些地方。
尤其不能,蒙上“谋反”的阴影。
她此行不愿让那二百人死在上诸。
为的就是如此。
“惊鸣,你长大了。”
“爹。”陈惊鸣打断了他的话,将揉成一团的纸放在桌上,“我想一个人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