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了罗秘书去医院探望,当然不是因为有所愧疚,主要还是为了把陈宥哄回来。
不出所料,刚才罗秘书联系他,说在医院看到陈宥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现在是关键阶段,他们之间不能出现任何让陈宥打退堂鼓的可能。如果陈宥能顺着他给出的台阶下,他先做低头的那个也没什么关系。
昨晚他的确失了分寸,苦心旨意了两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控的。
他把一切归咎为他对陈宥的容忍度已到达极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葩?放着好日子不过,说好话也不听,倔得跟牛皮藓一样。
可当他冷静下来后,一种更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竟然不知道陈宥会游泳,而且游得相当不错。
这事儿原本一点儿不奇怪,他一向没兴趣知道陈宥的事。但昨晚回到酒店后,他却因为这事翻来覆去。
为什么他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在他的意识里,片区民警的作用,顶多是高考时去给考场拉拉隔离带,找找跑丢的小孩,偶尔拉拉架,被人吐了一身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分至极了。
虽然陈宥时不时也会跟他说一些工作上遇到的奇葩事,虽然不涉及机密,可那些事都太琐碎,他从来不放在心上。昨晚亲眼目睹陈宥的举动,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小。
他从没想过陈宥还会面对这种事……
*
转眼集训如期结束,大伙相互叮嘱以后要常联系后,纷纷踏上返程的大巴。
返程时顾烽还是坐在他身边,聊了几句后看出陈宥在不断走神,顾烽索性闭了嘴,两人一路安静直到目的地。
陈宥打着哈欠无精打采下了车,刚踩在大巴车最后一级阶梯上,他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幻影。
“哇艹,劳斯莱斯啊,还能开进局里头,来头不小嘛。”几个下了车聚在一起的学员感叹到。
陈宥一个心慌,下意识转身登级而上。
在他身后跟着下车的顾烽被他的反应搞懵了:“怎么了?”
“我忘东西了。”说完,陈宥抱歉地跟后面的人打着招呼,一路侧着身回到他的座位。
他小心地掀开窗帘看出去,是庄廷的车没错。
经过几天的冷静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庄廷是个内心非常傲慢跟自大的人,人在他眼里只能分为有用跟没用两种。
他平日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礼仪教养,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与人打交道最高效最有利的方式,当然也包括对陈宥的态度……
一旦触及到他的利益跟底线,庄廷就会露出性子里不轻易展示的那一面。
总的来说,庄廷不会对人交付真心。
很明显,庄廷当下的处境还需要陈宥的配合,他自然是会做先伸出手的那人。
这时候手机响了,陈宥接了起来。
“不打算下车了吗?”庄廷低沉的嗓音穿透听筒。
“你来干嘛?”
“接你吃饭。”
陈宥看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司机也用打量的眼神一直在后视镜瞄他。他不想被人看见他上了庄廷的车,慢吞吞地下了车,十分不情愿地朝幻影走去。
罗秘书打过招呼后接过他的行李,又为他打开了后座的门。
庄廷应该是直接从公司出来的,他讲究地穿了三件套,外套脱下来放在了一边,双手交叠放在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宥,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一副见了陈宥喜不自禁的表情。
陈宥一语不发上了车,车子行驶后,庄廷又将后座的隔离玻璃升了起来。
“那天我就这么走了,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庄廷郑重其事。
陈宥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庄廷满脸真挚。
“你没有对不起我。”可陈宥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歉意。
庄廷偏了偏头,以为陈宥还在气头上,可他并不在意。他放下那双交叠的长腿,侧身凑到陈宥的耳边,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我气了。”
陈宥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朵直痒痒,他一顿猛搓自己发烫的脖颈,满脑子都充斥着庄廷撒娇的声音。
庄廷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顿时失笑,害陈宥根本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啊。”庄廷牵过他的手,在手心里捏了捏。
陈宥缓缓把手抽了回来:“这几天你也没给我发个消息打个电话。”
“你不也没找我吗?”庄廷得意地勾起嘴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我这不是主动来接你,跟你认错道歉吗?还不是你因为一个外人生我的气,我才会这样的。”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好吗?”庄廷飞快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庄廷看陈宥软下来的态度就知道把人给哄好了,陈宥还是太嫩了,喜形于色,简直不要太好拿捏。
目的达到了,要他将姿态放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现在的低姿态也是暂时的。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区区一个陈宥不可能将他绊住。
那晚的事在庄廷的甜言软语和陈宥的半推半就中翻篇了,两人重新投入到紧张的生活跟工作中。庄廷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飞了十八次,其中有四次国际航线,真正忙得脚不着地。
陈宥那边则是又加班又值班,临近过年,事情多得不得了,辖区内的治安清查是一遍又一遍,虽然新港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他们不敢松懈,年年都有因为偷偷燃放而造成事故的,屡禁不止。
所以陈宥天天围着长风路的沿街商铺和群众转,重点宣传防火、防盗及防范电信网络诈骗等安全教育。
白天说话嗓子都在冒火,晚上在单位吃泡面吃到嘴里发苦,一个月也就回了三趟家,陈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大圈。
生日那天庄家其他人给他送的礼物,为表谢意,他都一一仔细拆开查看后,给每个人发去感谢的消息。
然后,又原封不动地包了回去,跟那只庄廷送给他的表一起,放回了衣帽间。
整理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衣帽间的角落有一个熟悉的礼品袋,好不容易将它捞了出来,认出这是他两年前送给庄廷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苦恼了很久,庄廷不缺好东西,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他摸到了刚进家门的庄廷的手,是少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