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洄知道她是个非常乐天派的人,是很不正经的大人,喜欢逗小孩子,让他们喊她小心姐姐,笑起来很俏皮,少女感在她身上永不突兀。
小时候纪洄只觉得她有很多和小孩子们合拍的想法,是个特别好的朋友,现在想起来也还是一样。
以后也不会有改变。
纪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记后来那些破碎的画面,情绪也被压在一个临界点,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不敢回想任何不好的事情,因为他深知自己如今的脾气性格。
难以自控,变化无常。
某些想法和行为会反复折磨他的精神和身体,让他变得不再是他。
负面情绪像是沼泽,缓慢吞噬理智。
没有人能拯救他。
因为他自弃,他背离,他总是心口不一。
但他还存在于这里。
推开“开得好”的门,相识的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他语气轻快地跟他们开着玩笑,没几句就恢复到平时的模样,就连黑色玻璃里映出来的影子都很平常,连他自己都看不出异样。
他忽然想到前几天斐溯说的“百变小几”,他想是这样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种模样,其实以前很少会反复纠结,但是这段时间斐溯的表现让他心里一直有莫名的不安和难过。
尤其是去过世界之窗之后,他越来越躲藏的眼神,和越来越过界的行为,这样的矛盾就像钝刀子割肉,却又能够在他心间斩出一道道锋芒。
不过是在等谁先开口,说出那些未尽的谎言。
但他向来很会扮演旁观者的角色。
哪怕置身事中。
坐到往常留给自己的吧台角落,纪洄百无聊赖地扫视了每一处能看清的地方。
此刻的酒吧没有播放抒情歌,新来的驻唱歌手顶着很乖的顺毛发型,声音沙哑地演唱着经典的噪音摇滚,电吉他失真的音效朦胧地罩住酒吧,让它与现实分割,让人短暂脱离纷扰。
一曲结束,翻腾的内心平静下来,纪洄朝一直看着这边的万忻点头,做了个礼貌的微笑。
“小洄来啦。”茶哥忽然出现在他旁边,动作利索地开始花式调酒。
他摇雪克壶的时候手臂很有力,像面具一样的刺青也很吸引人的目光。
纪洄眼珠子跟着它们走,语速也变得很快:“来了一会儿了。茶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她俩不是说在这里等我吗?”
“去洗手间换衣服了。”茶哥拿出冰镇好的酒杯,透过隔冰器把调好的酒倒进去,双指夹着杯柄递到纪洄面前,“喝吧,吴菟给你点的。”
纪洄凑到花朵形状的玻璃杯面前,瞪着眼睛看里面湖蓝色的鸡尾酒,隐隐还有金屑流动,看起来就很好喝的样子。
“这杯叫什么名字啊?”纪洄嘴唇碰上盐边,喝了一小口,一点不吝啬对茶哥的夸赞,“也太好喝了吧,还是茶哥你调得最好。”
茶哥像是在走神,被纪洄喊了两声才回过神,却也没有听清他刚才问了什么问题,胡乱应了几句就当作回答。
纪洄手指在杯底上画圈,含笑的眼睛从茶哥手上的刺青看到脖子上的项链,最后落到他观察自己的眼底。
不到一秒,那双眼睛就匆匆移开:“诶,我去催一下她俩,怎么换个衣服这么久。”
纪洄笑出声,眼睛在彩色的灯光之中明亮依旧,他又喝下一口酒,手放到嘴唇旁边做喇叭状,叮嘱道:“跟她们说,我就在这等啊,哪也不会去。”
依旧是没有回应。
他握着杯柄,将酒杯里面的蓝色与金色混合,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液体。
“一个人吗?”
喝得太快,纪洄微低着头缓解席卷上来的酒劲,一双荧光绿的鞋出现在他涣散的视线里,伴随的是万忻故作沉稳和正经的声音。
还有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粘腻的视线从他进入酒吧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身上。
撑着半边额头,纪洄脑袋略微扭转,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半个人的话,会吓到别人吧。”
“哈哈,你讲话真有意思。”荧光绿躲到了吧台下面,万忻的声音离纪洄越来越近,还带着飘散的热气,“你还没成年吧,没去上学了吗?我看你来这个酒吧挺多次的。”
纪洄忍住躲开的念头,懒散地伸出一根手指,从万忻的眼前划过,指向吧台里侧:“家里有人在这上班。”
听了这句话,万忻的语气也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调酒的还是卖酒的?”
纪洄玩着玻璃杯,像是被冒犯那样收起笑意,没带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回答。
于是万忻的语气又开始正人君子起来:“是我说错话了,你还有什么想喝的吗?我请你。”
“不用了,头有些晕,而且,我们也不认识吧。”纪洄撑着台面起身,喘出一口滚烫的热气,胃里是愈加明显的灼烧感。
万忻伸出一半的脚缩了回去,换作张开一只手臂拦住纪洄:“看你很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去休息吧,我家的酒店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