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笠下了电梯直达酒店餐厅,几声碗碟碰撞的清脆之音直入耳郭,从取餐处随便加了块面包、一个茶叶蛋、倒了一杯豆浆,刚走进用餐处,“祁教授,这里!”一声清亮之音划破餐厅,祁笠闻声望去,孟希正向他挥手,“祁教授,来这里!”
哗!游客目光聚向祁笠,原本安静餐厅倏尔响起啾啾唧唧之声,“喔,又来一位帅哥。”
“嚯,好年轻的教授。”
“帅哥集体攻陷紫蔓山吗。”
“那边还有两帅哥,身边坐着两小只。”
游客嘀嘀咕咕,祁笠走向窗边的餐桌,杨远向左移动,腾出一个空位,祁笠就位坐下。
“祁教授,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吗。”孟希窥视着祁笠。
“没有。”祁笠说。
“祁教授,那我们去景区划船了啊。”孟希笑嘻嘻地说。
祁笠应了一声,随即拿起豆浆喝了几口。
“教授,你要和我们一起划船吗。划船的那条水路,途径水上森林,长在山上的水上森林呢。”孟希笑盈盈地说。
“不去。”祁笠说。
杨远、俞忱、孟希、章若云低头安静地吃着盘里的食物,祁笠正剥着鸡蛋壳,一白皙柔软的小手戳着祁笠的胳膊,“大哥哥。”
祁笠微微偏头,微笑着说:“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孟希、章若云猛地抬起头,挺着上身,伸头探向餐桌一侧,桌角下方露出一个脑袋。孟希移向座位边缘,章若云紧贴着孟希,终于看见了小朋友的容貌,满脸惊喜,齐声说:“小蓟初。”
“是漂亮姐姐。”小蓟初迈着小碎步贴向孟希。
孟希将小蓟初抱起,放在沙发上。小蓟初双脚悬在空中,上下交错摇摆,孟希、章若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软啊。”
“啊……祁教授认识小蓟初?”孟希猛然间醒悟。
“途经天空之桥时,认识了她。”祁笠说。
“大哥哥帮我拍照了。”小蓟初鼓着脸颊说。
“还要拍照吗,姐姐帮你拍,我拍得可好看了。”章若云摸着她的小手说。
小蓟初带着笑靥,连点两下脑袋。
孟希用额角轻轻触碰蓟初的脑袋,小蓟初被孟希挠地哈哈大笑,“你长得可劲漂亮了,姐姐好羡慕啊。”
“孟希,快走开,小蓟初被你弄得快笑晕了。”章若云双手抱起蓟初,藏在怀里,阻止孟希捉弄。
“不弄了,不弄了,你放开她。”孟希说。
祁笠拿起餐桌的一颗圣女果递向蓟初,“谢谢,大哥哥。”
“小蓟初,你都这么漂亮了,那你的妈妈肯定是仙女下凡了。”孟希说。
小蓟初疯狂点头,“哎呀,别点头了,伤着脖子怎么办。”孟希伸出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蛋。
“小蓟初,你家人呢。”章若云说。
孟希、章若云、杨远、俞忱顺着小蓟初手指的方向望去,中间隔了他们两桌远的东侧窗边两男青年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个穿白衣的是爸爸,穿蓝衣的是叔叔。”小蓟初铆着劲伸长脖颈,热情地向他们介绍。
“咦,你的妈妈没来吃早餐吗。”章若云微微低头,好奇地看向蓟初。
小蓟初低着头,两只小手在胸前捏来揉去。须臾,她抬起头,脸上的笑靥依旧清晰明亮,“我……我没有妈妈。”
这声如晴天霹雳,祁笠蹙着眉头,回忆天空之桥,‘只是……只是还没上彩,但是不影响她的漂亮!’‘我……不舍得和你换。’‘是你妈妈的陶瓷像。’‘再制作一个这么大的妈妈。’
祁笠心想:“小蓟初太想妈妈了,制作了妈妈的陶瓷像,只是没上彩,也许一直在等她的妈妈一起上彩”祁笠想着想着,内心揪了一下。
章若云、孟希面露愧疚之色,孟希从衣兜掏出一个棒棒糖塞进蓟初的手里,“对不起,小蓟初,姐姐真的很抱歉,姐姐不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
章若云蹲在蓟初身前,“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小蓟初嘟着嘴,眼里隐隐约约闪着雾水,但她的笑靥还是那么灿烂,“没关系,不怪姐姐。”
祁笠心想:“是了,蓟初很想她的妈妈。只是太乖了,连想妈妈都这么乖。想,但不哭不闹,能笑着说没有妈妈。”祁笠知道想一个人有多痛苦,不禁内心自嘲一番,“我竟不如一个小朋友了,如此坦然自若。”
“紫蔓山景区有很多好玩的,划船、瀑布、捕鱼、抓螃蟹,还有……”孟希疯狂地转动脑袋,回忆这几天他们游玩的项目。
“还有钻溶洞,洞里可好看了。”章若云抢先补充道。
“对,对,我们陪你玩,好不好啊。”孟希说。
小蓟初点点头,“谢谢姐姐。”
吃过早餐,祁笠伫立阳台眺望四周,游客着装不一,头顶各式帽子,戴着口罩、墨镜、手套。晴天万里,各色雨衣穿梭在人群中,冷空气仍不能妨碍赤脚踏水。裤脚一卷,弯腰捉鱼,跌落花石溪水,激起荡荡水花。
上车排队点,游客相继而至、人来人往,队伍越来越长,那是去往山顶、周边山峦的观光车。
酒店隔溪而望的山峦近在咫尺。祁笠换上风衣,背起双肩包离开了酒店。
人工就溪水地势改造成平坦的流水区域,溪水靠山一侧,瀑布从半山腰倾泻而下,如银绸飘落山涧,激起的水雾弥漫空中,阳光洒下,彩虹悬浮于水链之间。
祁笠直径踏上溪水木桥,孟希、章若云的笑声直入耳廓。祁笠顿足一望,木桥上游,溪水正中间,一群孩童围绕着孟希、章若云戏水玩耍,清水刚好没过蓟初的膝盖。岸边游客围观,笑声接连不断。那两名男青年突兀地伫立在岸边,旁边站着一矮小男童,三人双手插兜,视线紧随蓟初。
祁笠穿过木桥,跟随前方的游客步履石阶,峰回路转,人工凿葺的石阶直通山巅。祁笠驻足三岔路口,标牌提示前方荔州第一大瀑布。祁笠张望中间一条棕木小道,曲径通幽,竹叶落地,不知通往何处。祁笠探头最左侧狭窄小道,仅一人通行,不能二人并排通行,更无法容纳三人齐排通行。
结伴而行的游客大多选择石阶,少数年轻人踏向棕木小道,双双而行。祁笠站在狭窄小道一旁,一名年轻游客孤身穿行向前,少顷,又一名青年游客孑身向前,内心苦笑:“一人行,也挺好的。”
随即,祁笠跟随而上,发现一人行石阶是人们就势凿刻、添补而成,蜿蜒盘旋而上,登着登着,前方的游客不见踪影,身后空无人影,只有落叶悬浮空中,窄道四周藤蔓缠绕岩石、枯木,树荫笼罩着小道,幽暗冷飕,抬头低头不见阳光,祁笠驻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祁笠继续前行,他也不知此行目的地,随心而行,既来之则安之,指不定前方有什么趣事等着他呢。穿过一口小溶洞,驻足岩石之上,从半山腰俯视山下,千沟万壑,来时路悬于深河之上,河水干涸露出奇形怪状的青石,鹅卵石铺盖着河滩。若失足跌入河道,定会粉身碎骨。
嗖,一道黑影消失在来时路的拐角处,祁笠并未察觉,转身继续而上,行至窄道拐角处,并未前进,而是抓着窄道上方耷拉而下的藤蔓,借力攀上陡坡。脚下踩着枯枝落叶,发出咔嚓咔嚓声响,脚底的土壤绵软软、湿漉漉的。
黑褐色的藤山柳、紫蔓山白冷杉,交错缱绻。白冷杉冲天疯长,藤山柳追着白冷杉的树干、枝枒、树梢缠绵。
祁笠放下背包,戴上手套,就近搜集了少许土壤、落叶。起身走向前方的植被丛,伫立原地,观察一番,完全沉浸于大自然中,而他的后方时不时闪过一道黑影,一会消失在白冷杉树干后方,一会消失在灌木丛中。
祁笠继续深入山林,越发幽暗,山风迎面而来,掠过脸颊,留下丝丝刺痛。看地势,祁笠发觉前方便是山顶了,蓦然转身俯视山下,一道黑影登时消失在灌木丛中,苍天大树,枝叶繁密,藤蔓四处缠绕,山风吹着耷拉而下的藤条摇来摇去,视线昏暗,毛骨悚然,祁笠内心一颤。
祁笠伫立原地,抬手试探上方的青石,不似松动,又伸手拉住旁边悬挂而下的藤柳枝,
左脚点地,借着藤柳的拉力,跃上青石。咔嚓一声,藤柳断落,青石滚下,祁笠跌倒在地,哗哗哗,滚下山坡一丈远,一个黑影跃上前,劲力拽住祁笠的衣服,山坡陡峭,黑影被祁笠向下翻滚的惯力拖拽倒地。
黑影吃紧地拽着祁笠,防止他继续向下翻滚,然而黑影劲力太小不足以遏止。
滚落而下的祁笠,双手试图抓住旁边的植被、树干,然而这番摔滚的滑道完美地避开了他的救命稻草,再滚下去,前方便是千沟万壑,心想:“这下真的玩完了。”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蓦然间,发觉一只手臂被人抓住,他倏尔睁眼,“快松手!”
黑影没有应声,祁笠眼睛猩红,“快松手,你会被我拖死!”
黑影依旧没有应声,也没有松手,一手抓祁笠,一手抓植被,刚好抓住的植被因承受不住二人,脱土而出,随即被黑影掷之,接着伸长手臂继续抓枯枝、拽藤蔓、攫地上一切皆能抓取的物事。
枝条刮落了黑影的帽子、口罩,额间的冷汗浸湿了碎发,俊美白皙的脸颊上一条划痕格外醒目,冒出一丝丝鲜血,划痕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红。他趁机攫取地上冒出的青石,山土松软,青石随着黑影、祁笠一起滚落而下。
急速下滑,黑影却巧妙地换了一只手继续抓祁笠的手腕。一股黏糊糊的液体从手腕流向祁笠胳膊,“松手!”
黑影死死地攥着祁笠的手腕,祁笠叹了一口气,抓取救命稻草的那只手放弃了挣扎,缩回手臂,试图扳开黑影的手指。山坡磕磕撞撞,黑影、祁笠一起一落,急速下滑,并未扳开黑影的一根手指,祁笠内心惶急,“快松手!我特么地不想死的时候还拖着个陌生人,哪里来滚哪去!”
黑影没有理会祁笠,眼睛死盯四周,一手迅疾攫取从山地翘出的尖石。咚一声,祁笠贴着山地躺止不动,下肢试探,一手撑着山坡,黑影松开了他的手腕,祁笠站了起来,额间冷汗打湿了他的碎发,上前扶起黑影,走向白冷杉,黑影背靠树干坐在地上。
祁笠望着黑影,枝条撕破了他的黑色风衣,露出白色衬衫,“谢谢。”
黑影没有回应他,“我是祁笠,你是……”祁笠说。
黑影一手掀起风衣底端,低头咬住衣角,双手劲力撕下衬衫一角,“给我,我帮你包扎。”祁笠伸手取过衣条,缠来缠去,黑影的双手包扎好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祁笠说。
黑影垂眸不语,祁笠观察着黑影的视线,“我的手问题不大,只是擦伤了外皮。”他抬起双手在黑影眼前晃了晃,“你看,没怎么流血。下山敷上创可贴,明天就好了。”
黑影偏头看向山下,祁笠心想:“他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游客?莫不是痴迷探险?”
祁笠注视着黑影,一双黑靴,黑色休闲裤,黑色风衣,白皙俊美的脸庞沾了点湿润的土壤,乌黑的短发,“对不起,害你脸上划了一痕。”一条一寸多长的细痕突兀地浸出鲜血,祁笠盯着划痕甚是惭愧。
“他为什么不说话。聋哑人不会说话,但是会用肢体表达。”祁笠内心想着想着,突然一惊,“聋哑人?如果是聋子,所以刚才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做了什么啊,对着听不到声音的人,破口大骂。”祁笠内心一沉,悔不当初,歉疚不已。
祁笠移动脚步,蹲在黑影眼前,盯着他的眼睛,“你听不到声音?如果你能听到声音,就点点头。”
黑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能听到声音。”祁笠激动地盯着他,内心一想:“能听到声音,就是不说话,是个哑巴?”
“你不能说话?如果是,也点点头。”祁笠注视着他。
黑影盯着祁笠,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哑巴。生得清秀俊气,美貌惊人,怎么就成了哑巴。”祁笠内心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