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鬼悄然跟在楚墨芷的身后,此时的幻境已从深秋遽然而至隆冬。
楚墨芷走了很久,从市井里巷走到了荒郊野岭,神色茫然,毫无目的地漫走。
叶青盏目力异于常人,哪怕成了一张绣帕,远远地便看到了远处丘陵上站着的白袍道人。
并手袖中,狐笑不改。
闻故亦瞧见了,带着墨知,侧身隐入丛中,悄然绕到了丘陵后头的山石旁,静观其变。
狐狸博士笑颜温和,道:“姑娘神色空空,满心迷障,是遇到何事了?”
楚墨芷抬起低垂的头,像是被操纵的木偶,眼中无光色,脸上无悲喜,就好像不知他在说什么。
狐狸博士往前走了几步,抬手——丝丝缕缕的邪物便从楚墨芷的眉心抽出。
这邪物凡人楚墨芷看不见,只当是狐狸道人在点化她。巨石后的两人一鬼却瞧得真切。
正是那惑人之声,夜魅。
叶青盏拍了拍脑袋,在银杏上问:“它何时入了楚墨芷的梦,侵蚀了她的心神的……”疑问传给闻故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今早楚乐天扔给楚墨芷的拿包药。她本以为那只是一包毒药,却没成想,那药上许还依附着夜魅。
闻故亦想到了,两片银杏上写着:“药”。
叶青盏懊恼,真是太粗心了。
山石前,楚墨芷目光清明了许多,看向丘陵上站着的道人,脑中纷然涌入很多画面——熊熊大火,在破晓时分,染红了半边天。
她身子一趔,往后退了一步,倏然跪倒在地,双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眼角漫出,她颤着声,质问自己。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在做梦,我肯定在做梦。”
“她们没死,没死……一定还在锦绣山庄等着我,她们好好的……火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我没杀她们,没杀她们……姐姐们都在等我,都在等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楚墨芷神情恍惚,从地上起身,不回头地向前走去。狐狸道人轻笑一声,跟上了她,语气嘲讽:“自欺欺人。”
闻故抬步,墨知看了他一眼,天地便发生了变化。从白昼变为黑夜,落脚的地方成了锦绣山庄门前的大树后面。
他看了墨知一眼,沉着声道:“胡闹。”
顺着闻故的话,叶青盏小声道:“虽说你的幻境你做主,但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强制改境,你万一要是出现什么闪失了,我俩怎么交差。”
墨知看着他二人,笑了笑,想起一个词:夫唱妇随。
树后鬼还笑得出,门口的楚墨芷,神魂俱颤动,跪倒一片大火炙烤过的,废墟前。
狐狸道人笑着道:“你受夜魅蛊惑,在饭菜里下了毒,你的好姐妹们,都被你害死了,这并非你之梦,是你犯的,罪孽滔天的恶行。”
身后音说得沉缓,仿佛像是那诲人不倦的教书先生,在为学生答疑解惑。
“你纵火后,逃离了这里。山庄中的数名绣娘,都成了亡命的鬼魂,被困在这宅子里,彻夜喊冤,要索你之命。”
楚墨芷神色绝望,道:“我罪不容诛,死不足惜。”
“诶,此言差矣,你受夜魅蛊惑,今日之惨状,怎梦全都赖在你的头上,”狐狸博士将她从地上扶起,拍干净她身上的尘土,悠悠道,“你若死了,当真就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话音未落,楚墨芷眸色起了微澜。
狐狸博士将手拢回袖中,慢慢道:“别忘了,贫道可活死人。”
树后的叶青盏焦急道:“事出反常必有诈——这白狐狸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先是挑拨她们几人的感情,又在人死后,上赶着来感化救人,真当自己是仙人呢?”
闻故不语,却在袖中备好了一击便可毙命的阴煞。
墨知在树后急得打转,像是想要冲出去,又怕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只听狐狸道人又道:
“不过,要我救人可以,但——”他顿了顿,笑眼看向目光极度虔诚的姑娘,又道,“需你用身上一物来换。”
树后的叶青盏同闻故,一道看向满眼急切担忧的姑娘——墨知神色一滞。
想起那日在县令府所见,楚墨芷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向狐狸人叩首,道:“只要能让山庄的人复活,楚墨芷所有,先生可尽数哪去。”
狐狸博士看向她,须臾后,从袖中伸出右手,指腹点上她的眉心,道:“这可是你说的。”
楚墨芷神色毅然,点头。
“好,”狐狸博士指腹抵着她眉心,声音带着哄诱的意味,慢慢道,“跟我念——”
“天地昭昭,六气相和。”
楚墨芷正声:“天地昭昭,六气相和。”
“甘愿献赠,吾之慧根。”
“甘愿献赠,吾之慧根。”
随着话音的落下,楚墨芷的眉心中翩然而出一颗晶莹的红珠,落进了狐狸博士的掌心。
叶青盏重复着“慧根”两字,思索着何意,一个没留神,墨知便冲了出去,闻故欲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墨知跑向狐狸道人,扑身去抢那颗红珠。
狐狸道人似是早有准备,侧身闪过,红珠的光消失在了他的手心。他神色镇定,道:“早就发现你几人不对劲了,若不是要务在身,岂会让你们几人活到今日!”
“今日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正说着,狐狸道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余下三指相扣,举于胸膛前,左手负在身后,口中默念着什么。
闻故将叶青盏在怀中放好,掌心幻化出一柄银银冰刃,剑指狐人,又空出一手放出阴煞,护住墨知和已经痴傻的楚墨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