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声音平静。
“李善已是残缺不全之人,不敢奢望江姑娘的半分牵挂,唯望……”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叹息声几不可闻。
“唯望她平安度过此劫,寻一良人,儿孙满堂,如此,李善平生所愿足矣。”
深入肺腑之言令明姝悲恸难忍,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火辣的嗓眼却逼得她吐不出一个字来。
天渐昏沉,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垂下头屏气凝神,不多时,温洋走到她身旁。
“明姑娘,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李善的目光在温洋身上掠过,转而看向明姝,意味深长地笑笑。
“看来是我猜错了。”
她即刻领会他话里的意思,不由的满脸涨红,但她未曾解释,只在走之前对他承诺道:“李公子放心,我定会想法子救出表姐。”
他动了动嘴唇,但终究未说什么,只拱手淡笑:“一切珍重。”
***
酉时,马车停在陆府二门外。
帷裳被挑起时,明姝尤未回过神,以至温洋唤了她几遍她才听见。
下了马车,她迎风站在门前,向温洋微福身,“多谢温郎送我去诏狱,此恩情,明姝定牢记于心。”
温洋面无表情,道:“这是公子交代我做的,姑娘要谢便谢我家公子吧。”
明姝轻咬朱唇,垂眸再次福身。
“还望温郎能替我隐瞒今日与李公子见面一事。”
他挑了挑眉,轻声一笑:“姑娘可知,欺瞒公子者,是何下场?”
明姝眉心一跳,掐紧手指望向他。
“如何?”
“轻者鞭笞五十,终生不离贱籍,重者剥骨抽筋,丢入乱葬岗,遭狼犬啃食。”
明姝腿脚发软,止不住往后退,一时间,她看那宅院便如见虎穴,再也不愿踏入半分。
可温洋却像早有预料一般,抬手挥了两下,便有几个身形高大的仆人围立于她周侧,她能去的,便只剩下那道宅门。
她面如死灰,手脚冰凉,却逃无可逃。
“明姑娘,公子虽待人严苛,却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何况,如今除了这里,你也无处可去了不是吗?”
说完,他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姝战战兢兢挪动脚,随他迈入门槛,一路走来,暗自记下宅院布局,以备不时之需。
绕过几道抄手游廊,温洋在一处小院前停下脚步,明姝抬头,看着顶上匾额“平漳馆”三个大字有些发愣。
再瞧那院内影壁颇为眼熟,不禁问:“不知我往后要待在哪里?”
温洋指指里头,答道:“公子吩咐,姑娘即日起便住在这。”
“这是……”
“公子的居室。”
明姝瞪大双眸,一股耻辱感油然而生,瞠目结舌半晌,险些被气昏过去。
她转过身,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惊道:“这如何使得?我一介女子,怎能和外男同居一室,若传出去,我爹娘的脊梁骨恐怕都要被人戳破!”
温洋抿唇不语,任她自己干着急。
正当僵持不下时,院内走出一人,待他走近了,温洋垂眸躬身,唤了声“公子”。
明姝霎时僵住,一时只觉吹在自个儿身上的风都是彻骨的寒。
不久,那人来到跟前,立于她身后,手指捻起她肩上的一缕青丝,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原以为,你这一出去便是如鱼得水,如马脱缰,再也不回来了。”
温热的男子气息喷洒在她耳根处,使得她浑身一哆嗦。
她咬着唇不敢乱动,只怕一个不慎,又触了他的反骨。
陆晏清扳着她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仔仔细细看过她一遍后,攥住她的手往回走。
明姝试图将他甩开,却听他忽然道:“还想离开这里吗?”说完扬唇一笑。
这一笑,直叫她毛骨悚然,一时竟忘了挣扎。
直至近了屋内,他替她摘下斗篷,斟了杯热茶塞进她手心里。
她瑟缩着坐在草席上,捧着茶盏的手不住发抖。
陆晏清掀袍坐于她对面,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摸着她的头发,目光落在那瓷杯之上莹润的指尖,眸中笑意更浓。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明姝心神俱疲,不愿在此刻与他生出冲突,只好敷衍应付道:“公子肯舍出一间房留我藏身,我已是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他忽然攥住她下巴,抬起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如此,若再让我知道你有想走的念头,那我只能将你锁在这屋里,至死,你能见的便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