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是近在眼前的蛊虫发作期。
纪郁想象着,那只可怕的不知名的虫,在他的身体里慢吞吞地蠕动,沿着血管、骨骼、肌肉,随时都要大口吞咽他的血肉,直到将他变成一副凄惨可怜的骷髅架子。
想象出来的恐惧像阴影般庞大,彻底将他笼罩在其中。
“好痛。”
他喃喃自语。
轻飘飘的两个字顺着风落在不远不近跟着他的蜉蝣妖耳中,他看向毫发无损的狐狸,不解于他的身体仿佛真的蒙受着巨大痛苦一般,轻轻颤抖起来。
真是可怜得过了头。
好像连哭痛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尾调沉沉地坠下去,带着一点茫然的委屈。
或许他并不是叛徒,或许其中有什么他不了解的隐情。蜉蝣妖想。等会儿见到殿下,或许能将刚才传递过去的话,修改得更加温和一些,至少不显得他那样冷酷地在心里臆测这只小狐狸。
但他的想法没能实现。
因为他看见殿下在见到小狐狸的第一眼,就冲他张开了手臂,做出随时准备迎接小狐狸落在他怀里的姿态。
“小鱼,别哭。”白钧将纪郁抱起。
纪郁透过朦胧水雾看了他一眼,努力憋住了眼泪,哭声堵在喉咙里,化作闷闷的抽噎。
“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条蠢狗。”
他知道他可能会死吗?
他知道他有多痛吗?
如果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和他说话。
“对不起,小鱼。”白钧垂眼,手掌安抚性地揉着狐狸柔软的皮毛,慢慢说,“再等一等,所有事情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纪郁不信他,他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徒劳的安慰他的话。
就像每次他哭的时候,白钧递给他的那颗糖,甜的,但是是没有用处的。
他所不知道的是,为了见他,白钧从地牢里出来后仔仔细细地用清水洗过了三遍身体。
因为沾染的血气太重太浓,而那个人类修士的嘴太硬太油滑。
“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谈条件的时候了。”在昏暗无光的地牢里,温热的液体沿着掌心滑落,坠入沉默的阴影当中,“以阶下囚的身份来试图威胁,衷心希望这是你习惯讲的一个笑话。”
被锁链囚着四肢的修士呼吸中掺杂着血沫,而且随时连这点空气都岌岌可危地将要失去。
“我……死了,没人能……告诉你。”
他心里爬满了懊悔,他以为这个过分年轻的妖族会比其它那些老不死的更好对付。
但现实给了他一个教训,越年轻,下手的时候越无所顾忌。
从头到尾,那个妖族只问了一个问题,仿佛也根本不是为了寻求问题的答案而来,只是想肆意发泄。
因为他始终都没有被给予一个可供回答的间隙,只是一味地、反复地被折磨着。
他几乎以为在刚刚那场刑罚中,他已经死去了。
“你是天心宗出身的修士,你难道不清楚你们宗门最擅长对灵魂做些什么吗?”
他听到年轻妖族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地牢回荡,竟然一点不显得阴森可怖,反而是温柔的,闲话家常般的语气。
他撑起最后的力气,抬起血淋淋的眼皮,试图捕捉到说话者的表情。
“不、你不可能、不可能。”
他急于否认,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那个妖族究竟是轻蔑地、胜券在握地看着他,还是为了诈唬他而故意捏造。
他只看见雪白的衣摆模糊地闪动,接着是脚步声。
他沉重地喘着气,像一个即将报废的老旧物件儿,接连响起的脚步声让他意识到他真的会被这样扔下,然后等待着死亡。
他不想死。
更没必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同门师兄弟的名头而死。
白钧弯了弯眼眸,附到小狐狸耳边,轻声说:“我保证,我会成为伟大的妖王,伟大的保护着小鱼的妖。”
纪郁无端从这话语中,听出很郑重很严肃的意味,无端感觉到,自己可以稍微地安心一点。
他忍不住想:如果真的要保护他的话,如果真的可以说到做到的话。
那么只是一点点血,一点精血而已,也不会让他死掉的。
如果妖族像大家说的一样强大,那么有没有结界其实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