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心里骂着害他受伤的东西,这一下比之前摔得都要惨,脚踝处的白皙皮肉泛红泛肿,稍微碰一下都疼得他忍不住嘶嘶抽气。
“小鱼?”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纪郁立刻就僵直了身体,伤口作疼也不敢伸手去碰。
又被叫了一声。
白钧的面容清晰彻底地暴露在眼前了。
纪郁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身体,受伤的右腿微微往里蜷了蜷,害怕地看着靠近的白钧。
他没有在笑着,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低劣的心思和意图。
那张脸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每一处线条都锋锐冰冷,凛冽得刮骨,光是看着,就让妖有种被刺伤的感觉。
“我、我不是。”他紧张地吞咽一下,“你认错妖了。”
纪郁按在地面的手指收紧,干燥粗糙的沙土从指缝间流出来,摩擦出轻微的痛意。
这反倒让他有些安心地确认了此时确实是人类的模样,白钧没有见过的,一定认不出来。
他试图将白钧刚刚叫了他名字的事实完全忽略过去,认定为一种恐吓敌人的诈唬手段。
“小鱼。”
白钧以更加笃定的语气喊了一声,眉眼渐渐温软下来,像一池破冰的春水,波纹浅浅,漾着柔和的暖意。
纪郁开口说话之后,他就彻底清楚,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他的小鱼。
又即刻意识到伤口的存在。
于是甩开了所有顾虑和疑惑,加快了脚步,更加地靠近纪郁。
“我不是。”纪郁抹掉眼泪,闷声否认。
好像心里堵着一口不明不白的气,让他没办法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的腿还疼着,又饿又累根本没有力气,别说打过白钧了,连跑路都是问题。
那个黑袍人脑子绝对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指望他拿到精血呢?
要好好活下去,真是太难太难了。
晃动的阴影将他覆盖住,他绷紧身体,手背用力得鼓出了青筋。
白钧会杀了他吗?还是会在杀他之前问问他背叛的原因呢?
不论怎样,总归是不会放过他的。
纪郁知道,妖王和大祭司对待叛徒都是无可姑息的态度,白钧一定也不例外。
他颤抖着睫毛,闭紧双眼,不敢再看。
他见过死掉的妖的脸,都太丑了。
他不想。
热腾腾的、泛着浓烈腥气的液体骤然洒落在他半边脸上。
斑斑驳驳,像一场大雨。
他听见血肉被刺破深入的声音,那么鲜明,然后是细碎沉闷的喘息,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仿佛压碎了很多树枝。
噼里啪啦得响个不停。
纪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某种错乱,又颤抖着,睁开眼了。
他看见一双握着刀的手,插进了倒地不起的妖的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汩汩的鲜血流出来,太多太多,好像要彻底流干才肯停息。
他惊愕地张开唇,便有血珠沿着面颊滑落,含进他的嘴里,灼得他舌尖发烫,握着刀的手也烫,但他不敢松开。
因为手掌下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他怕一有别的动作,这心跳声就彻底终止了。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全身都在发抖,可怜兮兮得像被雨淋了无家可归的幼兽,从喉腔里挤出凄切的哭吟。
“别哭。”
模模糊糊地,他听见白钧吐出这两个字。
又轻又低。
像是他幻想出来的声音。
“小狐狸,很有做叛徒的天赋啊。”毒蛇不期然从阴暗的角落爬出来,在他耳边吐信,“只是要一点精血而已,没想到你这么狠的下心,下了死手。”
“我没有!”
来不及害怕,他激烈地反驳,眼里透出刻骨的恨意。
不是他!根本就不是!
他甚至从没在身上藏那把刀!
手下的刀突然飞出,他伸手去握,掌心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
“既然精血你已经拿到了,按照约定,我该要替你除掉蛊虫,是不是?”
伴随着一声轻笑,纪郁的意识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