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叶子下那张网顽强地撑过了风雨,蜘蛛慢慢从角落里爬出来,伏在网上。
纪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喂,傻子,再不去觅食你就要把自己饿死了。”
尖尖细细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他转着脑袋找是谁在说话。
“你往哪看呢?别找了,我在你眼皮子底下。”
“你居然炼化横骨了。”纪郁凑近仔细瞧着大蜘蛛,“我还以为人间是没有妖的。”
蜘蛛哼了一声,反驳他的说法:“不是开了灵智的动物就叫妖——对了,我是提醒你去吃点东西的,随便什么都好,野果、兔子、松鼠,这片林子很大,保准你能吃得饱。”
歪着脑袋想了想,纪郁说:“我还不饿。”
他说这话时,带了点犹豫纠结,因为被关太久,而且一直只喝汤药,他几乎已经忘记活的生灵需要进食这件事情了。
但转念一想,既然没有饿的感觉,也就没有必要去填饱肚子。
于是安稳地站在原地,想和大蜘蛛多聊几句。
“去去去,别堵在这里碍眼。”蜘蛛挥舞着身前四条长足,做出驱赶的动作,“你死在这里我可没法帮你收尸,往里边去点,记得别往右去,右边是头脾气坏的黑熊的领地。”
“哦。”纪郁拖长尾调,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别往右!别往右!”
蜘蛛扯着嗓子喊,声音愈显尖锐而高昂。
等到火红的狐狸身影彻底消失在一丛矮灌木之后,它才放下一直举着的足,勾着辛辛苦苦结出的网,叹息一声:“怎么看,这狐狸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说不定能干出把自己送到熊窝里的蠢事儿。”
纪郁当然不可能像它说的那么蠢,他只是慢悠悠地在山林里左拐右拐,根本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走一阵,看到路边一朵花一根草,或者一条蛇,他就停下来多看几眼。
好累。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了。
他想。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几步去找个干燥温暖的地方,于是干脆就近窝在一棵树的树根边上,将自己团成一团,尾巴松松地垂落在地面,时不时扫开一两片泛黄的落叶。
希望不要做像昨天一样的梦。
不然再见到大祭司,他很难保证还能忍住不扑到对方怀里去。
“怎么样?这次有进展了吗?”
妖王紧张兮兮地搓着手,神情专注。
大祭司睁开双眼,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了一下。
妖王急得差点坐不住,要蹦起来问大祭司究竟看见了什么。
但终究是按捺住,端坐在原位,自言自语道:“那崽子可真是死脑筋,都逃出来了为什么不回来呢?事情的前委白钧都和我说了,根本怨不上他,要怪都得怪那些人族贪心太过、不择手段。再者,妖族人族总避免不了这一战的,结界也不可能长久存在,无非是早或晚的区别,它非要这时破,也可能就是老天的意思。”
“可若不是因为他,一部分牺牲的妖族本可以活得更长久。”大祭司垂眸,淡声说道。
妖王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一贯护短的大祭司嘴里说出来的话,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便听见他接着说:
“纪郁会这么想的,那些由于结界被破而失去了至亲的妖也会这么想。他不是全然无罪。”
“他还刚化形没多久,受人类胁迫,别说这么一个小幼崽了,哪怕是活了几百几千年的老妖,也未必能扛得住,我们、我们总不能对他那么苛刻。”妖王忍不住为纪郁分辩几句。
一方面,他肯定要站在他儿子那边。
另一方面,他确实打心底里就觉得纪郁没犯多大错,哪怕他抓叛徒,却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了,有些有苦衷的,小惩大诫一番,妖照样原原本本给放回去。
“他向来不聪明,脾气犟。”大祭司说,颤了颤眼睫,仿佛有些艰难地吐出之后的话语,“昨天那一次,他和我说他已经死了,他未免心里真存着这个念头。今天再入他的梦,已经很难了。他的生机在变弱,再找不着,说不准到时只能见到一具尸体。”
妖王刷一下站起身,起得太急,膝盖骨重重地顶了一下桌案,险些把它一整个儿地掀翻过来。
“那怎么办?那不得告诉白钧让他动作快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