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干什么?”
勾月弯下腰,将四肢扒拉着要往他身上爬的狐狸崽子一手一个提到地上,抖了抖衣衫下摆,从一堆圆滚滚的毛绒团子中穿过。
白钧正站在一棵树下,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肩颈后背,惹了几只胖乎乎的幼崽注意,甩着尾巴要他抱。
“去去去,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勾月脚尖点了点,使了些劲儿,将它们团成团儿踢远了,“妖王陛下可不爱搭理你们。”
说着,脸上还带着笑,衬着眉心深刻的折痕,使这笑看起来不像真心,而近似于嘲讽。
“来拿小鱼以前用过的东西。”白钧也笑着,只是笑容和煦,眸光清澈。
勾月顿时敛了笑,连神情也懒于做一个出来,说:“年年都要来一遭,第一年那院子就被你搬空了。”
为了这事儿,当时白钧和勾月久违地又打了一场,一个非要把东西搬空不可,一个死守着院子说以后纪郁要回来住不给搬。
白钧带着伤,面上和狐狸势均力敌,但一边打一边要吐几口血。
到最后,纷纷扬扬的狐狸毛狼毛飘得到处都是,两妖身上沾的都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血。
还是大祭司开了口让白钧搬,不然兴许这架还得打下去,打到其中一个再爬不起来为止。
“小鱼以前和你们相处得久,总会落下些东西。”白钧慢条斯理开口,“第二年就在院子地下挖出来一坛子纸鹤,去年又捡到一只他亲手编的蚂蚱。”
勾月忍了又忍,舒出一口气,把爬到脚边的狐狸踢开,还是忍不住低声质问:“你疯了不成?那么多年的东西,你要一样样找回来?烂在地里了都不知道!”
“你只管告诉我,以前小鱼有哪些爱去的地方,总能找到,烂得不成样子也能找到。”
白钧摆明了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他和勾月本就话不投机半句多,两看两相厌,若非赤狐族如今是他当了半个长老,管着族里的事,又和纪郁以前有比较多的联系,他们一辈子都未必见得几次面。
勾月冷着脸,撇开头望着打闹嬉笑的幼崽们,看也不看白钧一眼。
“后山,松林,青沼。”他甩下几个字,便顺着视线的方向径直走过去,捏着两只狐狸的后颈皮,把抱在一起互相抓挠撕咬的两者分开。
白钧抬脚,也准备走了,脚底下忽然窜出火红的一小团,赖着不走。
“要抱。”窝在地面那一团口齿清晰,两颗金灿灿的眼珠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妖王大人抱。”
狐妖大多开化早,炼化横骨也早,它们还活泼爱闹,常聚在一起交谈情报。
这一谈,就谈出了不得的大事儿来——妖王陛下从没抱过它们狐族的幼崽。
分明这任妖王脾气好得不行,对谁都一副笑脸孔,尤其幼崽,就连最扎手的刺猬族他都能上手抱,也不嫌弃,可偏偏就是忽略了它们这些更漂亮更聪明的狐狸。
小狐狸仰着脑袋逆光看着白钧,被晃得晕乎乎的。
又模糊见那张顶顶好看的脸露出一个笑来,更是晕头转向。
直到妖王的背影都离他几尺远,它才反应过来求抱失败,垂头丧气地回到狐狸堆里。
它唉声叹气,勾得其它狐狸都心绪不宁,一个个围过来打听。
“不就是又没成功嘛,你这副表情做什么?”
它晃着脑袋,又叹一口气,把旁妖的胃口吊得足足的,才说:“妖王陛下说,他已经养了一只狐狸了。”
狐狸们顿时叽叽喳喳起来,辨不清两者有什么关联。
有一只狐狸,难道就再不能抱其它狐狸了吗?
世上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规矩?
“就说你们笨,还不承认!”它挥着爪子指点江山,“你要是有个喜欢得不得了的玩具,你乐意分给别的妖吗?”
狐狸们齐刷刷摇头。
“被妖王陛下养的狐狸也是这么想的。”
它边说边点头,语气肯定,仿佛它说的就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理。
白钧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狐狸们热衷讨论的话题,他扯着几根断掉的藤蔓,在一步一步踩着石头上山。
腰间悬着的小荷包晃晃悠悠,隐约露出的纹样泛着银光。
这是纪郁以前用来装丹药的荷包,现在里面装的是梳理时掉落的绒毛。
白钧一点点收集曾经沾染过纪郁气味的东西,然后把它们都堆在纪郁身边。
“叶落归根。”他这么对大祭司说,“但我怕小鱼迷路,有熟悉的味道引着,应该就不会忘记怎么回家了。”
“从来没有这种说法。况且纪郁也不是所谓的离魂之症。”大祭司拧眉看着他。
那时,大祭司已经开始劝他放弃别等,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怀抱着希望熬过一天又一天,不如淡去感情,总有一天能彻底放下。
“我也没有想一直等下去。”他笑了笑,“但如果小鱼有一天醒了,我却记不得了,我会后悔死的。所以我等到小鱼醒来那一天,就不再等了。”
他一点没有听劝的意思。
而他的父亲倒反过来劝大祭司:“让他等,反正时间有的是,这小子倔性子,顽固得和臭石头一样。我看他不仅要等小狐狸醒过来,还要等小狐狸开窍,可有的他等,我们就只管看笑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