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信,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去了?”谢远之问田叔。
田叔点头:“陈府的手段,是能查到我们身上的,你们既然说,陈古是无影无踪的,那我们便咬定了是妖怪所食。依我看来,陈羽算准了妖怪食人的日子,便是决定在陈古死后伪装成那个样子,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巧,妖怪要吃的,就是陈古。”
对于那规律,谢远之再清楚不过,田叔说话时,她埋头沉思:“我记得,那妖怪吃罢人后,还会送回死者家人一口楠木棺。”
“想来陈羽公子,是有所准备的。”田叔说道,“那棺材必然在不知明的地方放着,只是如今,他该纠结拿不拿出来了。”
“是……”谢远之看向回忆深处,那口金棺层层修饰,云纹,野兽,高贵典雅,却在打开时,只有一片漆黑,如同深渊的凝视。
这是一种痛苦,洞穿了她,让她伏在棺侧,对着那一团黑暗发呆。
她把手伸进那黑暗一捞,一封信与一根手指。
信的内容很简单:我吃了她。字迹潦草,歪歪扭扭,像阴狠的孩童。
那根手指,干干净净的,指根的血渍已经干涸,她无声哽咽着。
把它收拾起来,装进玉制的小型长筒,佩戴在自己的腰间。
她此时摸了摸腰间的玉筒。
或许她还有机会,妖怪还会回到陈府送回那口棺材,写上一封骇人的书信。
只是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只有姐姐的棺中,还意外发现了一根手指。
其他的,都是一干二净,没有死者任何多余的东西。
是因为姐姐是第一个人吗?
“我们,确实需要回去。”谢远之说,“我觉得,再去陈府之前,我还想见一个人。”她看向茗茵,“陈恩若。”
北玥的冬天难得有晴天,陈恩若身子弱,一般会抓住这样的机会出去走一走。
她抬头看着蓝得干净的天空,愉悦地吸了一口空气,爽利的味道,绝不同于帝都那浮华中的腐臭味。
一切都没有发生,真好,她感慨着。
除了二哥……
其实,他在与不在,可能也没什么关系吧,一个永远缺席的二哥,一个道德败坏的二哥,在他身上,王贫的缺陷,似乎都能找到。
没了他,候府算得一个高风亮节的地方。
但他至少是个亲人,所以她的心情并没有过于愉悦。
人生总是这样,在给你一个惊喜后,却难免有一些瑕疵。
她在雪地游荡,觉得终究天地有些空荡,需要一个去处。
那在重生前,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她登上了她常去的茶阁。
她寻了许久,终于在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它。
简陋的旗帆上,它的名字被招摇的风卷皱,缩成一团,她记得这面旗,这是老板娘的宝贝。
她走近了那里,抬起头,旗帆舒展开,那三个字跃入眼帘:
茗茵阁。
她的眼瞳放大了,心事涌动着,抿住唇,痛苦的表情,仿佛咽下一口血。
“小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花。”
“不是,我不是说你这个打奴的名字,我是问,你曾经的名字。”
“我,可这已经没有意义了……恩若小姐。”她低下头,卑微忧郁地吐息:“我叫小花,用来押钱的名字,简单利落,再好不过。”
小陈恩若只记得她不喜欢她的回答,非常非常生气:“他们作贱你,你也要看不起自己吗……好啊好啊,我满足你。”
她的确在赌气,拉住女孩的手,指着这面旗帆:“那我觉得小花不好听,你以后,以后,就叫茗茵。”
一个茶阁的名字,随意至极,小陈恩若觉得她后悔了,对方总是以物品看待自己,而她用茶馆给她命名,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嘲弄。
“对……对不起。”
话没有出口,她却从对方混浊晦暗的眼睛中察觉到一点人性的光芒,她真挚地看着陈恩若的眼睛:“……茗茵,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就叫茗茵。”
啥?这么巧。
回去的路上,茗茵的心情很好,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像是死去的僵尸。
茗茵雀跃着,看向她眼中的光如同在敬畏一个神明。
虽然莫名其妙,但小陈恩若的心被一种情绪充满,或许是虚荣,总之是让她的心情分外愉悦。
可惜,虚荣陨灭,神台坍塌,她最信任的茗茵,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廉姑姑,给我一杯大红袍。”她陷在回忆中,怅惘地喊着老板娘。
一个似乎还是中年的妇女看向她,眼中像是闪过许多过往,手颤抖道:“你,叫我什么?”
“我……”忘了,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旧人换新人,这难免是一种别样的遗失。
若无茗茵的巧合,她曾经还会与茶楼的老板娘,结下深厚的情谊吗?
“我听别人说起过你。”陈恩若得体的解释道。
老板娘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在为她端上一壶茶,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