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等到陈恩若和茗茵的事尘埃落定,或许她又可以去寻找妖怪给姐姐报仇了。她转移自己的想法,有逃避真相的意思。
实际她很快就不得不让自己去联想。
对于阿栀的离去,她心中还是太疑惑不解。
不可否认,阿栀的剑法使得很好,但是她绝对不信这可以归功于那一天的成果。她眼前晃过的画面中,阿栀与树妖有过攀谈。原来她们认识……看来还有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回想起初遇阿栀的那天,小楼内飞扬的白色缦布和腾起的酒香,准确来讲——是花香中淡淡的酒精味道。以及,王贫的尸体,变作盘旋的乌鸦飞出窗外。一幕幕的冲击,却从未让她想到玄机,或许阿栀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呢?谢远之觉得可笑,相较于那诡异的吃人妖物,她多像一只蝼蚁,行进在真相中,却实际被真相窥视。
阿栀和那吃人妖物的关系是?谢远之后知后觉地寒毛倒竖,感到有些心痛地喘不过气。那个妖怪是谁,你和它有什么关系?朋友,主人,又或者本人……她想问阿栀,可惜她现在很清楚天地之大,阿栀早已隐匿在不知名的地方。
她十分挫败,抬眼看见一条水平延展的树枝,坐了上去,靠在粗壮的主干上喟叹。
远处的阿栀抓紧了一把叶子,看见谢远之在一些枝条的掩映下抖动的身子。
淡淡的月华能让阿栀看见她落寞的泪水。别哭……她嘴型微动,但是不会有往前的勇气。她心绞痛着,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
陈恩若为茗茵的伤口缠上绷带:“对不起。”她眼睛微红,垂头看着她的伤口,不敢看她的眼睛。
茗茵看着她颤抖的身影,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看看我,别哭……我没事的。”
陈恩若被她看穿落泪,有些狼狈,心里觉得自己的样子定然很丑。
茗茵垂下眼眸笑着把她揽进怀中。
“阿若,谢谢你。”茗茵或许在方才还在质疑为陈恩若对她的感情,现在她就释然了。
“嗯?”陈恩若对她的举动感到很茫然。
青年看着二人,皮笑肉不笑着。
心灰意冷地走到井边,抚摸石砾手感的井口。
茗茵抬起眼,意识到不对,轻轻放开一脸错愕的陈恩若,冲上前去拉住了悬在半空的青年。茗茵感到刚包扎的手上的伤口撕裂的疼痛,红色的鲜血进一步染透纱布。
陈恩若立刻会意,看着血色,心里扎上刺一般疼。
她冲上前去,合力把青年拽了上来。
“你不要命了?”陈恩若率先开口斥责了青年。转头看见茗茵瘫坐在地上,手垂着一动不动,眼泪又要落下。
“没事……”茗茵逞强动了动手臂,言语中呼吸混乱,“谢远之能治……等她回来。”
青年看着二人:“你们又为何要救我?我的兄弟死光了,因为你们这一单……我们昨天方才说,再来最后一单,就……”青年双手捂住脸,埋首痛哭起来。
陈恩若看他,也不便计较因为他茗茵受的伤。她拍了拍他的肩,若不是真到了穷途末路,常人很难会有这样的失态:“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你们原先共同计划的事情,他们去不了了,你就代他们去……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们,他们当然也很在乎你。你活着,是他们最大的欣慰。”
青年抬起头,沉沉叹了一口气。他透过模糊的泪水,远处的月亮糊在其中。风吹过来,让泪水荡漾如湖水。刀片一样的冷风,吹过他的肌肤,像要剖开他一样,沿着回忆的纹理灌入。
他幼时独自游在湖泊,除了远处水月起伏,他几近看不到对岸。将要溺亡的晕眩感和血液即将冷彻的恐惧,这些快把他击碎。他是莱昂人,随着父母来大垣做生意,确因为贪玩被人贩子拐卖,赌着命跳湖逃逸,想要回到父母身边。
他的眼睛在被湖水打湿,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努力让自己仰起头不至于下沉,只看得见暗夜中湿漉漉的月亮。在他终究没有力气时,他淹下,眼中唯一的光亮也消失。然后他被捞了起来,火把灼灼,远胜幽暗的月色。
在一条窄小的船上,原来是四个人,现在变成了五个人。后来他没找到父母,却被四位恩人当成亲弟弟。虽然他也没搞清楚,四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怎么会在那样的夜里迸发良知。但他依赖他们,即使他没有任何武学天赋,情谊让他在这方土地驻足下来。
后来四位哥哥累了,青年说:“干完最后一票,和我去莱昂吧?那没有人认识我们,或许我还可以找到我的父母,让他给我们一个栖身之处。”他们大口啜饮着酒,就着明晃晃的篝火,碰响杯碗——
一言为定。
陈恩若听罢他抽噎的描述,大概理解他的痛苦:“你还是应该回去,你父母或许还在等你,不是么?今天是年夜,我不知道莱昂的习俗。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北地一家一户的妻子,母亲,孩子,甚至已经不知道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还会不会回来,但她们把岁月留给等待,你懂把痴心托付给一个杳无音信的人的感受吗?”
青年的神情略有动容,但是也瞬间耷拉下来。
“看见方才的烟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