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目又看见一个清秀异常的年轻人,穿着不同寻常,举手投足间满是矜贵,却偶然间能从其眼神中瞥见一些胆怯,或又一些阴毒傲慢。
迎接之后,此人却是跟随谢远之陈恩若二人而来。
“阿若。”青年以一种清悦的声音唤她,咧开嘴笑着,生就一双玄水潭般润泽水亮的眼睛,就那样深深倒影着陈恩若的脸庞。
“贫哥。”陈恩若故作温纯的回应他。
谢远之在旁边端详着这王贫模样,或许让人想起家中那只吐着舌头,如同咧嘴微笑的小狗来。难怪前世陈恩若被惑得五迷三道。
他拿出衣袖中的一只发簪:“孙兄重情重义,赠我黄金珠宝,也要我为你挑一支首饰,这发簪是我细选的,簪身云纹舒展,簪头珠玉碧透,我觉得若你戴上,素雅雍容,十分相衬。”
陈恩若掩面低头一笑,对上谢远之的眼睛,嘴上做着白痴的口型,旋即抬头后,接过发簪,嘴角微扬:“谢谢贫哥,我很喜欢。”
谢远之有些震惊原来陈恩若也是这么演技高超的。
忽而她又想到王贫是否得知自己亲信黎琛亡故的事情。想来,黎琛许久不出现在他眼前,他必然会料到东窗事发。怀疑的矛头就指向陈恩若,毕竟黎琛是在监视陈恩若时人间蒸发的。他如今若已经料到黎琛遇害,还能以如此态度对陈恩若,想来试探占了许多。
确实是可怕的人。这两人面上一片祥和,心里怕是早就风起云涌了。
王贫看了一眼谢远之,礼貌道:“想来这位就是阿若口中的仙师了,果然气质出尘,不似凡俗。”
谢远之拱手,心里觉着好笑:“谬赞了。”
王贫笑笑,眼中难说像旁的人一样,能被意识到或许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主意。王贫看人,就是一片纯真好意的感觉,加之唇边笑颜,甚能蛊惑人心。
“贫还有要是与候爷相商,便不打扰二位姑娘了,告辞。”说罢他还看了一眼陈恩若,舍不得似的。陈恩若也无奈只好和他含情脉脉。
王贫走后,谢远之忍不住笑出一声。陈恩若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实际我直泛鸡皮疙瘩。”
谢远之看个笑话,心却飘到阿栀那里去。她想起阿栀与她初见时的一颦一笑,她心里寒意凛凛,仿若置身在雪雾迷蒙的雪地中,朝那逼仄的幽峡看阿栀的影子,只看到骤雪在暗色中遮掩远处那单薄的身影。她在回头吗?其实能单向清晰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她哭笑地呵了一声。
陈恩若看穿她心事:“或许她有苦衷的,找机会好好和她聊一聊……别像我的前生那般,留下颇多怨憎遗憾。”谢远之似乎有些不屑于她的说法。
“有些事,旁观者清,阿栀姑娘,她身世成谜,但那其中情谊,你不必质疑……我见过,她在无人时看你的眼神,可不似寻常的爱慕。”陈恩若探寻着记忆中那眼神:暧昧中沉着冷烟,冷清地拥抱着,却又淡薄无痕。她看着她,却好像一块枯石,缄默温柔地伫立。
谢远之摇了摇头:“我和她的纠缠确实该有千年……现在她在我眼中,若她与杀害姐姐的妖物有勾当,她便是我的仇人,若她是有旁的什么缘由,她便是我命中过客。”她语气狠狠的。
陈恩若料不到她的执念这般深:“我听闻的,神仙都靠普渡众生的大爱熬化生命孤苦,而你仅仅靠恨横渡千年,值得吗?”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值得的?”
谢远之蹲下身,缩成颤抖的刺猬一般,:“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忘了,我忘了我除了除妖的欲念,我该怎么办,我是谁,我该怎么活?我的生命又是什么?”
当一份欲望支撑一个人太久,走过了太长的岁月,它就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俯仰之间,呼吸之下,如影随形。
像被托举着的心脏,拿得起,放不下,否则就是被掐灭灯芯的光火,黯淡了,喑哑了,沐浴于长夜,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