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有准备,乍然看见这张熟悉却又数月未曾见到的脸,慕容殊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师尊”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回喉咙。
他看着这张脸,就什么诘问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好吸吸鼻子,狼狈地把头转向一边。
“真脸还是假脸。”声音闷闷的,低低的。
话很简短,没头没尾的,但望其肆听懂了。
他睨了慕容殊一眼:“我没那么闲,费劲捏一张别人的脸。”
慕容殊心乱如麻。
他和师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胞胎都没这么像的。
慕容殊:“你和师尊是什么关系?”
那双烟蓝色的眸子依旧雾蒙蒙的,叫人看不清,猜不透。
但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慕容殊分得很清。
好比现在,妄意绝不会这样笑吟吟地说话。
望其肆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我也是你师尊,阿雪。”
慕容殊倏然回头,瞪向他,“别叫这个名字!”
望其肆摊开手,“怎么,他能叫,我就不能?”
“对!”慕容殊坚定地说,“你自己都把你和师尊分得这样清,却还指望我把你当作他。”
“可笑。”
望其肆神色莫名,“你太偏心了阿雪,还是说你只喜欢温柔,对你百依百顺的师尊,不能接受他性格中不好的一面。”
慕容殊心中一动,“你什么意思?”
望其肆悠悠道:“我就是他阴暗的一面,易怒易妒。”
“虽然他本身也不是好人,但我跟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殊手指微蜷,他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慕容殊心情复杂,完全不知道改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除去躯壳,望其肆的一切都让慕容殊陌生。
可若是告诉自己他不是妄意,他又确实是妄意的一部分。
“你要带我去哪?”
少顷,慕容殊问道。
阳光洒落在望其肆高挺的鼻梁,他靠着车厢,懒洋洋道:“魔宫。”
慕容殊没什么反应,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只是奇怪这人为什么要把他送去魔宫,莫非是同魔尊达成了某种协议。
比如,把他带去,然后魔尊配合望其肆一起把身为主体的妄意消灭,这样望其肆就能完美取代妄意了。
慕容殊悚然一惊,脊背发凉。
“你在想什么?”望其肆开口调笑道,“脸皱成这样。”
仿佛猜中慕容殊的心事,望其肆不客气地嘲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有些好奇那魔尊要做什么,顺便送你去死罢了。”
送他去死啊。
得知这个目的,慕容殊反而松了口气。
望其肆又道:“毕竟我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收你为徒,看重你的炉鼎体质吗?”
他装模做样地奇怪道:“他也用不上炉鼎啊。”
慕容殊看向窗外,路边的景色向后掠去,他连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炉鼎,在有些修士眼里全然丧失了做人的权力,他们不是人,只是一个个用来提高修炼速度的物件。
望其肆见他毫无触动的样子,忽而觉得无趣,也没了逗弄的兴致。
全程,沈卿卿一言不发,若非她还在呼吸,简直如同不存在一般。
*
万法宗和魔宫在修仙界的两端,路途十分遥远。
沈卿卿觉得望其肆这个人很矛盾,想慕容殊死,他不自己动手,偏要绕弯子找上她。
她不过筑基,修为寥寥,从万法宗前往魔宫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
从那天起,慕容殊的话变得很少,他不想跟沈卿卿说话,更不想和望其肆说话。他只当两人是空气,不是看着窗外就是闭目养神。
不管沈卿卿再过分,慕容殊都不制止。
车厢内三个人,望其肆一人占一边,慕容殊和沈卿卿在另一边。
熟悉地窒息感又传了过来。
慕容殊望向窗外,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
可能是在毒窟中和蛇学的习性,沈卿卿很喜欢用手臂和身体紧紧缠着他,好像只有用尽力气缠住才能从他身上汲取半点温度。
沈卿卿双臂环过他的脖颈,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两人的胸背贴在一起,每一次呼吸和震动都清晰可感。
他们离开了荒芜小径,走到了凡人王朝修筑的官道。
道上车马络绎不绝,以商人和走镖人为多,他们形容各异,各有特色。
慕容殊难得打起精神,沈卿卿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却越收越紧。
喉骨被人勒着,不适感愈发强烈。
慕容殊眼睛还盯着外面,却也终于做出了这些天来唯一的反应,扯了下沈卿卿的手臂。
沈卿卿却像受到鼓励一般,猛地又缠紧,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慕容殊耳边,“你理理我好吗,就像刚刚那样,打我,骂我都好,只要你理理我。”
窗外两队车马发生了矛盾,慕容殊饶有兴致地看着。
马车疾驰而过,将那两队车马遥遥甩在身后,慕容殊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端坐在车厢里。
他闭上眼运转灵力,深深的疲惫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