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仓声没有响起。
周围的空气却紧绷到几乎凝固。
宋祈的手下在阮云琛掏木仓的瞬间已经纷纷举起了武器,木仓口黑洞洞地对准了她。可就在一片混乱即将爆发的前一秒,宋祈率先放下了木仓。
他动作平缓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散一场无关紧要的骚.动:“都别动。”
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手下们的目光在宋祈和阮云琛之间游移,最终还是选择退了一步,像是潮水被迫退却。他们握着木仓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甘又犹豫。
宋祈没有再看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阮云琛握着木仓的手上,停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未及眼底。
“你这动作,比上次见你拿木仓,利索多了。”他说。
宋祈的语调分外随意,好像只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日常问候,甚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的手稳稳地举着木仓,像是一块冷硬的铁,没有一丝动摇。
宋祈低头,拍了拍掌心上的灰尘,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他沉默了一瞬,随后抬头看着她,目光沉甸甸的,可很快,他就又笑了。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向一旁,拖出了一把椅子。
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更紧了一些。
他坐了下,动作不失优雅,像是这场风暴与他无关。他伸手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包烟,却忽地发现打火机不在身上。
“有打火机吗?”宋祈的声音轻飘飘的。
一瞬间,周围安静得近乎压抑,只剩下风从舱门的缝隙里漏进来,发出轻微的呼啸声。
空气中弥漫着不易察觉的焦灼感,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极其细微,像是怕惊动了某种隐匿的危险。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清澈而冷静的声音:“小心行事。”
阮秋这一次没有了变声器,少年般清澈的嗓音透着一丝青年人的稳重。阮云琛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宋祈。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没事。”
阮云琛她——太了解宋祈了。
她知道,他现在不会有任何动作。
这个人有他自己的规则。
宋祈不喜欢仓促的反击,也不屑于在局势未定的时候出手。他的自信,来自于对局面的掌控,而不是冒险。
他不会容忍自己在混乱中失了分寸——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手下还在看着,枪口还对准着他。
宋祈清楚,冲动只会让局面更糟。
他更擅长利用时间,把握住那些细微的转机——像蛇一样潜伏,耐心地等着机会咬向猎物的七寸。
而现在,他已经被阮云琛盯死了,枪口冰冷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暂时安静下来。
宋祈了解阮云琛,就像阮云琛了解他一样。
正如他说的,她是他养的狗——一条精明而狡猾的狗。她不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冒险,也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轻举妄动。
阮云琛很像宋祈,或者说......他们就是同一种人。
阮云琛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祈总是自信满满,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包括她。
她的谨慎、她的狠劲、她的冷静,都是他一步步看着她在险境中磨练出来的。他不需要费力去“调教”,因为这份心性早已腌入骨髓,融入了她的每一次呼吸和行动。
她不打无准备的仗,宋祈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定猜到了。
猜到了这外面还有埋伏,猜到了他一定逃不掉。
阮云琛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稳稳地递过去。她的木仓仍然对准他的胸口,像是一条绷紧的弦,没有一丝松懈。
火苗点燃时,光影跳动了一下,映在宋祈的眼底。他低头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息间缓缓吐出,遮住了他的神色。然后,他抬头看向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来吧,”他说,声音低沉又平静,像是一个优雅的邀请,“聊聊。”
宋祈扬了扬眉,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笑:“说说你为什么要咬死我?”
他看起来并不惊讶。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的目光扫过她握枪的手,又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是的,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他从未完全信任过她。
伪造的身份可以骗过大多数人,却未必能骗过一个像宋祈这样活在刀尖上的人。
阮云琛十六岁以后的履历做得很完美,但再完美的档案也会有疏漏。
比如她的学历,她的工作,档案虽然被修改得天衣无缝,但一些细枝末节却无法证实——同学,老师,同事,社交关系。
档案固然能改,但数据并改变不了人的记忆。
而她的住址——邻里虽然少了很多,但并不代表他们全部搬了走。
邻里的闲谈向来是消息的来源,假若宋祈在那楼下多待上一个星期,或许就能了解整个社区的动向。
阮云琛只是在赌。
在赌他自信到甚至自负,自负地觉得不需要去了解阮云琛过去的全部,自负到觉得那些蛛丝马迹只靠猜测和试探就已足够。
他从不需要确定——他只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机会,将她推入绝境,看她会不会反咬一口。
宋祈会觉得有趣。
他自负到从未想过那有趣的东西,有时候也会要了人的命。
“和警方连接已切断。”阮秋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阮云琛愣了愣,松了口气。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冷硬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条不安分的‘狗’。”
“当然知道。”他点头,语气像是在评论天气般轻描淡写,完全没有被枪口指着的紧迫感,“但你知道吗,阮云琛,我从不怕狗咬我。狗若调.教得好,是不会咬人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阮云琛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让人难以揣摩的笑意。
“可狼——”他弹掉烟灰,话音拖得很长。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阮云琛没有出声,她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目光冷峻,手指却在枪柄上紧了紧。
“狼生来便凶,”宋祈低头看着指间的烟头,慢悠悠地继续,“野性难驯,以肉糜为食。很多人以为狼和狗是一样的,小时候看着差不多,便把狼当狗养了。但狼终归是狼。”
他的语气缓缓,却每个字都像刻在空气里般清晰:“养得久了,才发现,狼的眼睛里始终有光,驯不掉,也灭不掉。”
他抬头看向阮云琛,烟雾掠过他的脸,那笑意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嘲弄:“你说,我是不是把狼当狗养了?”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依旧锁在他的脸上,试图穿透那层刻意堆砌的从容,看清藏在其下的真相。
但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座完美雕琢的面具,分毫没有裂痕。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A没有再开口,仿佛是在等待,或者是把选择交还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