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能做出这样的傀儡的话,我教你这个。”
话音落地,随着沐风食指一点,木偶也举起了手。
“啊!”少年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口中发出了惊叹。
但紧随其后,沐风手中的动作加快,木偶的动作也从滞涩逐渐变得灵活,旋转、跳跃,甚至做出了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动作,最后收尾还给少年抱拳行礼。
“这是怎么做到的!”少年问着沐风,但眼睛却离不开那小小的木偶,眸子里闪烁着光亮,十分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牵丝和傀儡本质上是两样道具,他想了想,偷偷将傀儡身上的牵丝解除,然后递给少年,此时的木偶没有经过机关匣的激活和牵丝的操控,只凭借着精巧灵活的关节,顶多算是可动的手办?
少年欣喜的接过,爱不释手,他尝试着学习沐风之前的架势,把木偶放到地上,手掌覆于其上。
“怎么……不会动了?”少年露出困惑的神色。
沐风看着少年,笑道:“这个是我的,你要先做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他才会听你的话。”
“好!”少年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欣然接下了这份挑战,自幼浸淫在各种木工活中的他自然不相信自己会做不出来,平日里那些只是太过于简单他没有什么兴趣做而已。
而沐风拿出来的木偶,无论是机巧还是趣味性上来说,都比那些朴素的家具好玩多了,少年心性,正是最循着自己的好恶来的时候。
就在少年开始细心拆解研究木偶的时候,站在他背后的沐风发现自己的十指逐渐开始变得透明。
“这个阶段结束了?”他若有所感,想开口提醒少年一句,但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作罢,任凭身形逐渐归于透明。
忙活到金乌西沉,少年回身望来,却发现之前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握着木偶,朝无人处大喊:“喂!我们说好的!等我做出来了,你要教我怎么让他动起来!不许不作数啊!”
少年清越的声音传出了很远,但没有回应,他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几分沮丧,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专注于手中的木人。
春去秋来,沐风依旧站在树下,看着少年一天天长大,逐渐成长为成熟的木工匠人。
比起信手拈来的家具器械,他更常坐在树下,看着手中的木偶出神。
更多的时间里,他潜心雕琢出了一具又一具,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木偶,他们错落而有序的摆放在最初那具的边上,从有些写意的造型到逐渐逼真,见证了少年技艺的进步。
但少年常常看着这些出自自己手中的木偶出神,即使做出了这么多,但他再也没体会到初见时的那份惊艳。
父亲见他将天赋荒废于傀儡一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让他出门去追寻自己的道路,趁他还算有几分力气,可以自己做活。
离开的那天刚好是春日,树叶葱茏,父亲背对着他默不作声,只是一锤一凿的做着一组柜子。
少年出门的那一刻,沐风想追出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直至木门阖上,他察觉到四周的环境也随之变得模糊。
就像是被时间染上了颜色一般,发黄风化,而后破碎成漫天碎片。
但转瞬之间,碎片又倒流向原处,重组成新的场景。
乍一看去还是之前的小院,但细细看去,背后的大树愈发挺拔,而小院里比之前多了许多半成或成品的家具。
少年的父亲看上去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在不甚忙碌的日子里,他更多的时间是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天,眼神深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偶尔会从屋子里将少年曾经制作出的诸多木偶一一摆放出来,擦拭、晾干,再收回。
他偶尔会擦拭到一半时怔愣住,出神许久,而后轻轻地叹一口气。
春去秋来,小屋的门打开的次数愈发稀少,直到有一天,再也没有打开。
沐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只能凭借着叶落的次数估算约莫过了十数年,院子的角落里逐渐结上蛛网,爬上杂草。
终于有一日,有人敲开小院的门扉,沐风认出了那经历了风霜的面庞属于曾经的少年。
当然,此时已经只能称之为中年了。
他看向有些破落的院子和房屋,有些失神,继而丢下行囊,踉跄着冲入屋内,踏起一片尘灰。
他为了追寻儿时的梦,耗费了数十年的光阴,最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故乡,却发现天地间独余此身。
这些年已经经历过许多的男人并没又崩溃,他只是沉默着收拾起了屋子,从有些陌生的记忆里找出父亲曾经用过的那些工具。
追寻傀儡之道多年,手艺未敢生疏过分毫,他默默的下料,切割,题字,雕刻。
完毕之后将这套陪伴了自己父亲半辈子的工具装入箱中封好,埋入树下,立成了衣冠冢。
而后对着牌位用力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咚!”最后一叩几乎是砸在了地上,男人久久地不肯起身,只是不断耸动的双肩诉说着他内心的愧疚与苦痛。
夕阳西下,游子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