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不妄祸嘴角一翘,依靠着这顿饭和从易无忧身上蹭来的热乎气儿,恢复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心情。
他越看自己越不像样,更怕惹得易无忧吃一顿哕一顿,便把狐狸围脖放进了易无忧怀里,恳请他帮忙照看:“这是我的一位好友,她生前最讨厌寒冷,所以我就不带她往北回了。请你带上她先行一步,别走太快,中途无事再等等我,我尽量明早就追上你。好,就这么说定了!”
接着他自风中传回一句“记好了,我叫不妄祸”之后,便转瞬消失不见了。
不妄祸是很潇洒就消失了的,易无忧神情茫然地待在原地,脑袋简直有些转不过弯来,若不是桌上的残羹剩饭,他都怀疑自己青天白日里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记好了,不忘霍”——哦,他的这位伴儿生前姓霍。
霍兄还说什么了?
易无忧从头到尾捋着他和霍兄的对话,就怕哪里听漏了、听岔了。
最后他捋出了脾气,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说定了?说定什么了?我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怎么就说定了?”
可再闹脾气,他还是舍不得自己这个伴儿:“是不是还让我等来着?那我……等还是不等?”
他无人可问,只好抱起狐狸围脖瞧了瞧:“你说呢?”
这一瞧,才发现狐狸围脖斑秃的地方实际只是被凝结的污血粘住了毛发,身上其他各处也乱糟糟地打着结,反正不像是个好死的下场。
再拎起狐狸尾巴数了数,统共三根,也秃巴巴地被粘连到了一起,这才恍若一个普通的凡俗狐狸。
一只被人开膛破肚的三尾妖狐,和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小尸鬼结成一对友人——到底是狐妖落魄了,还是尸鬼真有什么前所未有的本事?
易无忧实在思索不明白,干脆斩钉截铁的进行了放弃,并认为妖狐死后的遗容太过可怜,决定先找处溪流为它清理一番再说。
他怀里满满当当的上了路,丝毫没留意身后有只白骨小手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紧赶慢赶地追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不妄祸正一路疾行向北。
易无忧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宝贝,仅靠一身活人生气便替他周身贮满了灵力,让他得以半日之内穿行雍洲,直奔向他所感应到的那具合适肉身。
往北还有什么,往北什么都没了。所以肉身跟他一样,也是一具被流放的肉身。
流放之地乃是一处煞气弥漫的异兽战场,山川天地仿佛一罩流血漂橹的囚笼,一入其中阴风阵阵,黑云席卷着血雾在满地堆积如山的尸首之间肆虐横行。
无数亡者游魂被困于此间,纵使身死多日早就失去了神智,却仍然执着不已的一边用乡音哀唱故谣,一边悲泣自己为何无路可以归家。
不妄祸用脚尖翻开近前一人腰间的号旗,看到上书一个楚字,是楚天子从中洲派遣来边疆防御异兽的将士。
天地灵气辉煌浩淼,人身既然可以得益成圣,异兽自然也能想方设法地成妖成魔,只是不妄祸皱眉打量着遍地的异兽尸体,隐约觉得数量有些过于多了。
就在不妄祸探察之际,忽有一个缺了半颗脑袋的亡魂从他脚边升起,流着满脸血泪蹒跚悲叹:“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因他哭得太过撕心裂肺,不妄祸手一动,情不自禁起了要将他超度的心思。
然而不妄祸吃了太多苦头,已经很少有悲天悯人的心了。超度一个落单的亡魂他可以,但既然开了头,那剩下这些漫山遍野的还能不管了?
一个个的解煞除怨,他管不过来,也不想管得过来。
于是不妄祸冷了眼神,忙着先去寻他的肉身了。
找到的时候,肉身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一缕飘魂站在旁边苦着脸,看起来无比的心不甘情不愿。
不妄祸远远就瞧好了模样,觉得差强人意,即刻认定了想一头撞进那腔子里去。
魂儿是一位身穿银白乌锤甲的年轻小将军,眼疾手快得厉害:“哎哎哎!干什么呢!”
不妄祸被拽得一个趔趄,还能干什么,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他自知理亏,更没什么脸面对峙苦主,因此并没有讨嫌吭声,只是一个劲的埋头苦撞。
魂儿凶得很,使劲抓着不妄祸不撒手,摇晃得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都掉了出来:“狗贼,敢吃你爷爷的尸首,你也不怕撑死!”
不妄祸早有了易无忧请的那顿饭,才不稀罕吃了。他抬头估摸了下时辰,生怕再拉扯下去肉身就要不能用了,便“哎呀”一声去拂魂儿的手:“我不吃!”
他回头面向了魂儿:“你既已经死了,也回不去了,壳子借我一用又有何不可?”
魂儿很干脆:“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