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怪的气性着实不小,等第二天睡醒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竟然还气着。
不妄祸一夜没睡,一手揪着耳垂,一手拿着根捡来的木棍儿来回戳着地上的纸钱研究。
地上的纸钱跟他在义庄找到的那张黄纸一样,上面都有一团用人血书写的复杂线条,他研究的头疼,感觉自己的智慧也有向着缺魂少魄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不单单是不够用,而且是头晕脑胀的,一看到那一团心里就麻生生的不舒坦,并且仿佛吃坏了肚子一样,折腾着要吐出些肮脏的污毒东西。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闷着头研究,也不知道究竟想研究出点什么来,或者是想看一看这里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恶鬼埋伏着,假若确定没有了,也许他就能放心离这个无忧而去了。
毕竟本来他们就是互不相识的人,尘世之大,哪里不能再找一块这样的宝贝?
是以易无忧气鼓鼓地坐起来时,不妄祸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发现了自己的“潜逃”之心。
不妄祸低了低头,是沉着脸的,但再一抬头时却能够笑得跟朵花似的:“你醒了?”
易无忧睡了一个东倒西歪的姿势,发髻乱糟糟,迷瞪着眼,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你干啥呢?”
他这会儿倒没昨晚那股子没出息劲儿了,气势很足,口音也有一种强壮的旺盛,可惜软绵绵的,还不能在不妄祸这里反了天去。
因此不妄祸没听出来他心里有气,仅仅觉得他语气有些怪。
怪就怪吧,还有更怪的事呢:“这里这些鬼的来路,我可能知道。”
易无忧彻底清醒了:“你认识它们?”
不妄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倒不认识这些鬼,就是有点眼熟纸钱上画的符。”
易无忧没留意纸钱上还能有符,只是不妄祸举着纸钱对准了泛亮的天边东瞧瞧,西看看,也让他趁此瞧见那上头七拐八拐的画有一个很曲折的图案,线勾得很细,但整体糊成了一团。
因他是直面朝着不妄祸走去的,所以看那符正好倒反了个个儿,福至心灵般的,他仿佛一下就开了窍:“像个福字。”
不妄祸心里一震,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去把符拿远了倒过来仔细地瞅。
越瞅越觉得还真是,是个很没有字体的福字,笔画之间几乎没有关联,像是谁不识字照着画下来的一样。
这鬼画符一样的字体提点了不妄祸,脑海中响起了一道许多年前他自己的声音:“想要识字?嗯……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教你好呢……写一个福字吧,福昱的福。”
一旦回想起他那时候的动静,只觉得喁喁私语,温柔过了头,简直令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自以为是“以你心,换我心”,真心诚意,遇见了知己,哪知道是自己一无所知的凑上去,被人冷眼看着笑话。
霎那间,不妄祸仿佛被烫到了指尖,反应过来之后十分嫌弃地把纸钱奋力往远处一扔,无奈纸钱却又轻飘飘的落回了他的脚边。
他不能解恨,干脆抬腿踩上去使劲跺了几脚,跺痛快了才一刻都不愿再待的喊上易无忧:“晦气,太晦气!咱们快走,再待下去我怕我会被恶心死了!”
易无忧该利索的时候绝不愿意拖人后腿,他拎起方稽往肩上一扛,大身板终于有了用途,一双长腿迈起来六亲不认,把方稽拖得两脚在地上费劲巴力的倒腾,蹭起了一路的尘埃。
方稽此时已经不睡了,但只是不睡而已,丝毫没有清醒的征兆,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去哪,也因为舌头太大没问清楚,被易无忧当成耳边风给忽略了。
尘埃之中,方稽很艰辛地抬头思考:“是不是忘了什么?”
易无忧被问得一个紧张,拿剑的那只手登时翘起了一根食指,他先点了点自己的剑、身后的行李,然后点了点方稽的伞、方稽这个人——心里忽然一跳,害怕把狐狸围脖拿在手上拿来拿去的拿忘了,便立即转头去清点不妄祸——不妄祸这个人在、脖子上围着的狐狸围脖也在,甚至白骨小手也屁颠屁颠的跟着。
他心情立即放松了,走路又开始带风:“没忘!”
方稽难受得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颤颤巍巍“哎呀哎呀”的,心想他说没忘就忘吧,反正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否则怎么会忘呢。
走了没多久,不妄祸突然在前面一停,并对易无忧一抬下巴:“前面有东西。”他语气相当严肃,似乎那东西不容小觑:“把你的剑给我。”
易无忧信任不妄祸到了没心没肺的地步,听他说要剑,便丝毫不含糊的解下剑就递了过去。
不妄祸接过重剑掂量了掂量,心中暗叹确实是把无上宝剑,比之破虏,也没差了太多。
他持剑向着那东西靠近,因身后还跟着俩大活人,因此不敢放松警惕打草惊蛇,生怕一带二翻进了阴沟。
然而他虽是足够小心翼翼了,另一位大好仁兄方稽却猝不及防来了不必要的精神,忽然扯起嗓子兴高采烈的大喝了一声:“萧师弟?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