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无忧,不妄祸眼前先浮现了一个肉乎乎的小黑脸蛋儿,风吹日晒出了苦大仇深的模样,偶尔笑一笑,还是个一眼就能看破的假笑,丝毫不快乐,全是卖力讨好和为了让他放心强装出来的。
他是真心的爱周无忧,世上没人能让他再这么爱了,因为亲,亲到了不把天底下最好、最纯粹的爱给弟弟,他就舍不得的地步。
想一想,他真是傻,半路捡来别人的弟弟当成眼睛珠子疼。
都说患难见真情,当初日子难过的时候,他看得出来周无忧对他也是不假的,怎么到了后来,说变就变了?
难道身份是假,连带着那些年的过往也都成了假的吗?
于是这么多年来,不妄祸对无忧这个名字的感情一直很复杂,称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反正是个十分尴尬的局面。
因此在听见易无忧自报出姓名的当下,他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这同名的缘分,是孽缘!
他身上背负的孽缘已经够多了,霍恩戎的,弟弟的,裴云生的……再多背一份怕是就要被压垮了。
然而与此同时,他又有股很强烈的预感:倘若他就此把易无忧扔下,那么后者必然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
这两样直觉都真切的很,并极其嚣张地告诉不妄祸不管选了哪一个,结局都将不会太好。
他已然动了念头想走,但易无忧还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问他单只记得自己姓霍,名字是真的想不起来?
他这才听出了不对味,满怀心事的扭脸看向易无忧,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回了句什么:“我姓霍?”
易无忧莫名其妙的闭上了嘴,感觉对于不妄祸的糊涂简直是无话可说,他心想你自己姓什么还要来问我?不是你说的要我别忘了你姓霍?
不妄祸,不忘霍。
不忘霍。
怎么就叫了这么个名儿?好像他有多忘不了霍恩戎似的。
不妄祸眼珠悠悠的一转,托腮叹了两叹。
第一叹是为了掩饰欲言又止的哭腔,真没想别的,就是心里没由来的委屈。
而第二叹则是因为忽然想起了之前官岐的一声嗤笑,他刚给官岐诉说了“不妄祸”这个名字的来历,官岐听罢便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当时听着不像有多少恶意,后来却越琢磨越感觉笑得人很不自在。
不妄祸仔细想了想,大概猜测是因为他的这个名字在官岐那里压根都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名字,古里古怪的,带着大恩大仇,让官岐看不起了。
官岐那个狗东西欺负他欺负惯了,笑就笑吧,早晚有一天他会找算回去。
“不是那个不忘,”不妄祸蹲坐在地上,两手捏着耳垂,装出一副百无聊赖、满不在乎的模样开了口:“是不要轻举妄动的不妄……我从前脾气很冲,总在气头上做些让自己会后悔的傻事,于是干脆新起了个名字,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的去闯祸。”
易无忧恍然大悟,原来不妄祸只是一个别号。
悟着悟着,他忽然一笑,感觉”不妄祸“这名字真是帅气十足:“你姓霍,再起一个不妄祸的别号,倒是别致!”
不妄祸抬头看向易无忧,意识到对方脑袋不是一般的缺弦儿,可抿了抿唇他没再纠缠否认,只当是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又不敢深想。
易无忧守夜不睡,搞得不妄祸总错觉这是在盯着他预防他中途跑路。
他因此有了借口认为易无忧干扰他的决定,于是心态颇为不善的摆了摆手,打发后者赶紧去睡觉。
他俩商量好一人守一阵子轮着来,不妄祸说自己来得迟,受的惊吓也少,所以精疲力尽的易无忧最好先睡,否则守了也白守,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岔子。他说有自己在,让易无忧放一万个心就是。
不知为何,听到不妄祸说放心,易无忧就真的放下心来,往墙角一歪,眼刚一闭上就睡了过去。
睡着之后,他甚至还有闲功夫做了个挺长的梦。
因为睡前见了鬼,当时的所思所怕就成了现在的所想所梦,梦里不光也有鬼,连他自己都成了鬼。
他走在黄泉路上,沿路黑漆漆的,既深知是梦,也怕得无以言表。
最后竟然是不妄祸嬉皮笑脸地来了,站在他身边拍着胸脯保证道:“别怕,有我呢。”
易无忧在梦里有些烦不妄祸,估计是之前也没少被他那副鬼样子吓的缘故。但烦归烦,却并非不想见到他,还有些怪他来得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