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戎”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涣散的瞳孔在不妄祸眼前流露出死气。
再次濒死的“霍恩戎”令不妄祸像是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寒颤松开手,浑身哆嗦着向后连撤了两步,随即大口大口的喘息,沉着脸按捺想要哭嚎的欲望。
明明恨极了他,明明恨得亲手杀了他才解恨……
可如今又实在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苦衷,偏偏神灭形消,偏偏死无对证……
“霍恩戎”望着不妄祸十分满意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然后又咯吱咯吱的晃了晃奇长的诡异脖子,肆意妄为地使用着这张脸阴毒狂笑:“你舍不得杀我。”
不妄祸根本不理它,心中却自言自语想道:“你瞧,如今连一个无名小卒都能用你来杀我了……”
他并非故意说丧气话,而是自己明白已经无法再对霍恩戎动手第二次了。对于那第一次而言,他实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断了,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成为了一个实打实肝肠寸断的懦夫。
黎明前夕,寒意格外深重。
不妄祸踏着脚下成片的头颅骨骼,知道那全是被无脸鬼蛊惑的迷途人士。
可他还是精疲力竭地向着“霍恩戎”走过去,站立在对方身前,试探着弯腰向前轻轻一靠,然后再一靠,等靠得足够近了,他将下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脑袋微微一偏摆了一个依偎的姿势。
良久之后,他望着眼前的虚无,心平气和地舒了一口气:“弟弟啊……你到底在哪儿呢?算了……我不管你了……”
*
曦光从窗台上那盆无柄荷的花叶中稀稀落落地洒进朱雀台里,外头呼呼喝喝的练剑声此起彼伏,侍剑弟子山危钉立在门前,数着剑式再练第三遍的时候就去把圣君喊起来。
天妙玄机宗的剑式里有一招潮雾化烟树,是个以柔克刚,柔而又劲的命名。因仙山藏匿在南海雾中,而此招式能一剑破晓、见山见海,这才叫起来了。
这一招名字柔,杀气也不重,讲究的正是拿捏一个分寸。
因此真正能将它练至得心应手的弟子一向没几个,大部分起式都是恨不能劈开山、斩断海的威力,一剑下去激起波涛万丈轰隆隆的砸在海面上。
周放就被这声音搅了清梦,不情不愿的一睁眼,入目就是一张鸾雀素绫子罩着的床顶。
他睡得挺好,甚至此时还在忍不住回味。因此一会儿睁眼看看绫子,一会儿闭目听听外面的涛声,总之是懒搭搭的不想动弹。
又过了片刻,山危来叫起了,说今日是秦毓长老监习,已经问过一遍为什么圣君没跟着一块练剑了。
周放翻起身坐在床沿,破天荒的一叫就起了。
山危走进里间,拿过洗涤熏香后的首席弟子服轻柔细致的侍奉周放穿上。
是件黑底绣竹纹的法袍,收束腰加一对广袖,穿上之后显得人个子既高挑又精瘦。
周放穿着弟子服在镜子前左右端详了片刻,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古怪,他想自己或许睡糊涂了,才会觉得镜中的那张脸陌生得令人心底发慌。
“圣君,抬头。”
山危轻轻开了口,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整个南海仙境,朱雀圣君是除了淳泽仙尊以外最受景仰的存在。
周放依言抬起头,放飞着思绪任由山危为他扣起领口的扣子。
领子是个硬挺的竖领,扣子系起来后只能微微高昂着头,被迫摆出一副傲慢自持的模样。
脸稍微大些的人穿上会像卡住了脖子一样不太美观,但周放穿却从来都不难看,他本来的下巴被衬托得更尖,加之忧郁沧桑的眼神,还成就了一副十分招人疼的可怜相。
收拾好行头,山危又跟在周放身后送他出门,路上说道:“燕阙祖师来信,说仙尊已从日月小洞天归返,将于今日回宫,嘱咐我等及时迎接不可怠慢。圣君……可一同前去?”
周放脚步一顿,心脏忽然激烈跳动了起来,速度快得简直有些疼。
他茫然问道:“去,我为何不去?”
师尊回宫,他身为仙宗首席,何时耽误过恭迎?
雾中的花木亭台若隐若现,飘渺出了幻境般前世今生的意境。
周放突然对这种潮湿不适应起来,感觉空气凉得太刁钻,太沉闷,让他脑袋里一个劲的犯晕,仿佛身体已经习惯了某种更为冰冷干燥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