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京中一处小院里燃着一盏灯火,映出屋里的人影。
流光闷闷不乐:“为什么不带我?”
钟离烬披上黑色外衣,将腰带系紧,匕首插到靴筒里:“验尸而已,人多目标大。”
“我给您把风!”
“不用,”他看一眼窗外:“你留在家里应付那群仆人,不要让人知道我今晚出去过。”
说完,他戴上兜帽,抄起桌上的刀,从后院翻墙而出,一路往西。
他这个院子是陛下赏的,连带府上四名仆从也都是陛下选出来的,没一个可信。
他一路抄小路来到大理寺后院,翻墙而入,摸索着往停尸房去。
他所任之职与大理寺和刑部都有往来,对院落布局还算熟悉,加上巡逻队夜巡时基本都会绕过停尸房,因此这一路还算顺利,撬锁进门一气呵成。
停尸房里只有一具尸体,他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几天前有人在京兆府门口喧哗叫冤,引来无数人围观,闹得沸沸扬扬。
乔府二小姐乔兰状告其父谋杀母亲陈翠翠,但由于证据不足被驳回。
乔兰不满判决,指控父亲与治粟内史有所勾结,偷缴商税、好色淫逸,还送女人给胡广,均由于证据不足被驳回,甚至还因“诬陷朝廷命官”被打了五个板子。
可她居然一点没收敛,反而更嚣张,从公堂爬出来就趴在京兆府门口痛骂官员不作为,官官相护,愣是挺着血糊糊的身子骂了半个多时辰。
京兆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是钟离烬得到消息去疏散的人群,而这个案子也不胫而走,仅一晚的功夫就在京城传的人尽皆知。
有敬佩乔兰不畏权贵、孝敬母亲的;有痛骂乔海剥削工人、偷税不缴的;有指责治粟内史胡广贪脏好色、德不配位的;还有对大理寺失望至极、为官不仁的……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骂御史台,说他们没做到“监察百官”,尸位素餐的!
这御史台能忍?
御史大夫汤绥第连夜拟折子,第二天就把京兆府和治粟内史打包送上勤政殿,请求重审。
而乔家本来都摆灵准备下葬了,要不是官差来得快,乔兰差点就把灵堂砸了。
这一下可闹大了。
陛下见影响重大,便成立“小三司”专门处理。
但没想到这个案子转一圈居然抛给了风念安。
那个连请三个月病假的大少爷。
钟离烬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信任和期待,觉得再开庭乔兰可能都没法活着出来,这才有了今夜验尸之行。
对于陈翠翠的死,他其实觉得疑点颇多,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偌大一个乔府,光仆从就有三十几个,大声呼救难道没有人听见吗?
那日在京兆府门口他见过乔兰,她虽然神情疯癫,但双眸清明,她敢一口咬定陈翠翠是被谋杀、敢指证乔海跟治粟内史有勾结,就肯定有她的理由。
可京兆府居然都没查证,当庭就说她信口雌黄证据不足,这本身不就是疑点吗?
御史台汤绥也是就这一点大做文章,怒斥京兆府办案不严谨的。
而眼下……
尸体口鼻中有淤泥残留,正常。
小腿上有很多颜色深浅不一的尸斑,还有明显的划伤,说明她曾在死前剧烈挣扎过,正常。
那还有什么呢?
他皱眉思考。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老爹大字不识一箩筐,却非要请七八个夫子教他学问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老师只教了四书五经和行军打仗,也没教怎么验尸啊!
他抱胸围着尸体转圈,跟尸体大眼瞪小眼。
明亮的月光照在玄铁刀柄上,反射出一抹寒芒,钟离烬脚步一顿。
他细微地调整了一下站姿,那抹寒芒照射在尸体的手上。
尸体的手上虽然全是淤泥,但指甲居然是干净的,在反射光的照射下还能看见指甲中有微量的金粉残留。
他拿起尸体另一只手,发现这只手的指甲里就全是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外面忽然传来衙役的说话声。
“真是有病,大半夜的提什么尸啊?晦气!”
“唉,谁让人家有钱呢。”
钟离烬没想到躲开了巡逻队,没躲开提尸的!
他直奔身边的窗子,一推,钉死的!
他在心里爆了句粗。
妈的,停尸房封窗是怕尸变吗?!
门外,衙役将手中的灯凑近房门:“等等,门好像没锁?”